浊河两岸的山体周围囤积大量黄沙,经年累月流入河内,致使河底黄沙堆积,又因两岸山势险峻,环境恶劣,坠入浊河中的动物、植物,甚至于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计其数,造成了浊河现如今浑浊不堪的场景。
乔梦烟和方中豪虽修为极高也无法分辨浊河水的颜色是否正常,否则他们便会发现莫青渊的踪迹。
在浑浊发黄的河水中,有一抹淡淡的绿色随着河水流动,一直向前,任凭河水奔涌,或是卷起巨浪,甚至冲击崖壁,那抹绿色丝毫不受影响,极其稳定地跟着水流。
莫青渊就是被这抹绿色保护着,才没有被浊河水的巨大能量撕扯得粉身碎骨。
倘若此刻有人能够潜入河水之中,便能发现莫青渊被一股绿色的光幕所包裹着,这些光幕将莫青渊和河水隔绝开来,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那绿色的光芒是太玄门的镇山神器天道剑发出来的,在莫青渊的生死时刻,这柄数千年来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宝剑终于展现出了它的神奇能力。
莫青渊受方中豪两次攻击,纵然他肉身强悍也必死无疑,因为体内道心,才得以护住心脉并且绝地反击,但由于道心的巨大冲击力,使得他的身体被透支,因此坠入浊河的时候,莫青渊就已经昏死过去。
一坠入水中,巨大的浪流便将莫青渊裹起,水流迅速,之片刻间就带着莫青渊撞到了河底的一处礁石,棱角分明的礁石割破莫青渊的身体表层,鲜血忽的渗出,当然和浑浊不堪的河水相比,那鲜红的血液从一开始就没了颜色。
眼见着莫青渊即将被河水吞没,被紧握着的天道剑忽的从莫青渊手中挣脱开来,紧贴在莫青渊背后,发出柔和的光幕将莫青渊包裹住,将他和河水分隔开来,沿着河水顺流而下,中途有任何的阻挡物都被天道剑散发出来的纯正剑气所摧毁。
莫青渊受了很重的伤,在浊河中随浪而行,不知将会流向哪里,但莫青渊还活着。
天道剑跟随着水流而行,速度均匀,但有些时候,它似乎是觉得有些累,便停在哪里不动,无论河水有多么湍急,稳稳当当;有的时候它又觉得河水太过平缓,自行加快了速度;又有些时候,它许是觉得太过单调,发出铮铮剑鸣,和着河水拍岸的声音。
它在天爻洞府沉寂了四百年,如今再一次苏醒。
世间万物,人乃万物灵长,拥有其他生物无法比拟的智慧,是以世间修道者基本都是人类。也有那些岁月极长的兽类,吸天地日月之精华得以开智,便是同类中的强者,倘有幸运的,能听得高人只言片语而修成神通的,足以称霸一方,虽修行极难,却也常见。
相较兽类,草木亦有灵性,只不过修行更难,往往要付出比兽类十数倍乃至于上百倍的努力,在数万年的历史长河中,草木之中修成大神通的也寥寥可数。
余下的便是类似天道剑这种本身无灵,经过人类以大神通铸就,开得一丝灵智,而后再经漫长岁月才拥有自主神识,这类兵器就是世人所称的神器。
在昏暗的河水中行走,天道剑似乎想起了它的曾经。初记事时,它隐约知道自己是块不规则的铁球,并不是把剑。
它记得它生在莽莽群山之中,那山比现在的太玄山要高,也更雄伟奇绝,在那莽莽群山中它孤独的看着周围的山川移位,草木枯荣,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终于有个人捡起了自己,把它铸造成了一把剑的模样,而后它像是睁开眼睛一般,惊奇于这个美丽无比的世界。
它本以为能跟着这个人去见识这个美丽无比的世界,但很可惜,它被这个人一直放置在一方池塘之中,那池塘的水很是特殊,时而冰冷刺骨时而温润如朝阳,更让它不适应的是池塘中的水是墨色的,它觉得那些黑色的水都快要让自己窒息了。但好在还有另一件事值得高兴,能让它忘却这方池塘所有的不好。
它遇见了自己的同类——另一把剑。
这是它自开智以来遇见的第一个同类,它欢喜雀跃,无比兴奋。感受着浊河水的冰冷浑浊,天道剑开始想念起它的朋友,那个被称作墨覃的家伙。那家伙可不像自己这般温和,容易亲近。墨覃身上发出的刺骨之意,很难有人能够忍受得了,再加上浑身漆黑,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也许是两把剑同在一方池塘中,着实无聊,又或者是天道剑能够受得住墨覃所散发出的森寒之意,两把剑成为了极为默契的好朋友。
它以为自己会在这恶心的池塘中待一辈子的时候,某一天,它随着那个人经历了一场大战,在取得胜利之后,它被供奉在一间亮堂堂的屋子里面,那屋子太空旷了,除了它便只有那冰冷的铜炉和讨厌的供香。于是,它又过起了更为枯燥无聊的日子,那个时候,它无比想念它的朋友。
当然,在漫长的岁月里,它也曾和墨覃并肩作战过,那当然是段畅快无比的记忆。岁月无情,当初那个把它铸造成剑的人死了,它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些什么。
在它的世界里,遇见过很多个人,可只有这个让它难以忘记,每一次遇见新的宿主的时候,它都会想起他,可它也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回来。印象中,他总是喜欢穿着一件破旧衣裳,身上不怎么干净,不知是不是在那个池塘边待得太久的缘故。
虽然不修边幅,可它总能听见他的笑声,即便是遇到天大的困难,就如同他和墨覃并肩作战的那一次,他伤得极重,但它仍旧听到的那句:幸好还有你们。
在他离去很多很多年以后,它被另一个人带走了,离开了那座大山,离开了它生长的地方。这一次它再次满怀希望,想着能够看一看外面那美丽的世界,然而他看到的是另一座山。
沧海桑田,天道剑辗转在很多人手上,换了不少座山,这让它极其郁闷。数万年的大山生涯甚至让它最初的梦想渐渐掩埋于尘土之中,以至于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完全沉寂的。
也许再过数百年的山中岁月,天道剑就会完全忘却它曾经想要去看看那美丽无比的世界的愿望,甘心而又安稳地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一座又一座大山。
但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奇妙,四百年前它又燃起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之心——那个长相极为英俊、脾气却又着实暴躁的家伙——占天涯,带着它下了一次山。它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个家伙脾气暴躁,但是资质、心性在它的所有宿主中都能排的上号,更重要的是这个家伙的胆量大到没边。
它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清朗的月夜,它本在天爻洞府之中沉睡,直到自己离开了太玄门的地界,它才醒过来。那时候,它以为自己将要有一场大战,不过等它知道了这个家伙的心意的时候,它欢呼雀跃,在数千里的太玄山脉上带出久久不散的青绿剑芒,无心却震慑得千里山脉静寂无声。
它终于见识到它自出生以来心心念之的美丽无比的世界,它观赏着这个世界的繁华,听着鼎沸人声,满心的喜悦,可是很遗憾,这次下山只有短短数个时辰。那个家伙带着它在人间漫无目的的行走,好似很着急,他似乎带着很明确的目标却因为时间的缘故只能匆匆驻足。
汹涌的浊河水拍打着两岸的山壁,哗啦的声音流淌过它的耳畔,将天道剑的思绪带回了现实,想起它还托着一个要死不活的小家伙,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无疑,在它所有的宿主里,这个小家伙是最弱的,弱得会让它觉得丢了脸面。另一方面,从这个小家伙坠入浊河的这一刻开始,它好像真的能够去在这美丽无比的世界中旅行一次了。
河水奔涌,前方河宽骤然变窄,水流也慢慢变缓了,莫青渊跟随着河水进入到了浊河的支流段,也就是区遗城的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