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瘪指了指那边的铜器铺子,几名锡金人正围着个炉子,一边添加金属进去,一边又放进很多其他材料,偶尔还用手指将炉子里的东西沾出来尝尝味道,炉子里的东西腥臭无比,附近的黥面军都是强忍着监视。
“那就行,你分我一些人手,我带上山去伐木修筑栈道。”
邹彦点点头,但眼中一抹难以掩饰的忧虑。
老瘪一把抓住邹彦,干瘦的身子忽然直了直腰问道:“杨大人不是出了什么事吧?你的脸色可不好看。”
邹彦瞧着左右无人,老瘪又是杨毅的心腹,便凑近他耳边道:“部使大人重伤,他身上的黑鳞死血诅咒爆发了,伊菲扎娜等人正在想办法呢,我下山来的时候,部使大人还未苏醒,这事你可别跟其他人说,这个时候不宜外传。”
老瘪闻言连连点头道:“杨部使可是我们的希望啊,这时候万万不能有事。”
……
昆吾山西麓,悬壁关。
杨毅的上半身已经被剥了精光趴在床上,自他左腕起,一条黑色蛇纹盘旋而上绕过左肩向下直至右腰,又至前胸向心口蔓延,直指心脏。
原本还只是一道并不明显的黑气,现在不但膨胀起来,更是出现蛇鳞,已经能隐约看见一条黑鳞大蛇缠在杨毅身上,要吞噬他的心脏,黑鳞大蛇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显现,连灰色的腹鳞都清晰无比。
“这是黑鳞死血的诅咒,我已经提醒过他很多次了,虽然他的纯阳之身能够压制诅咒,可是一旦进入虚弱状态,就会被趁虚而入,只要他弱上一分,就会被诅咒进深一分,如果蛇头生出没入心脏,他就会成为‘假死人’。”
“再拖得几日,蛇首入脑,那就是吞噬灵魂,彻底成为死人了,就算是羊神降临,也不可能救得了他。”
伊菲扎娜停下运转的“千山暮雪功”擦了一把汗,这次杨毅力战古耶摩,看似全身而退,实际上已经被黄金战锤的“勇力”震伤,若不是体力属性够高,浑身的骨头早就被震碎。
杨毅虽然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吞服丹药,可身体毕竟不是游戏数据,伤势稳定需要时间,就是这么短暂的时间里,“黑鳞死血”爆发,并且在杨毅晕厥期间,猛地增进数倍,现在只差一尺的距离,就能触及心脏。
“这种情况下,我唯有冒险沟通神明,以求救赎之法。”
杨毅的床边站着的人不多,仅有郑继祖、那克苏和徐世忠,加上伊菲扎娜,一共4人,一来这个消息不宜传开,另外其他知晓的人,也要布防关城,裴红月因伤势昏迷,倒是并不知晓,但就算她醒了,也会暂时隐瞒,因为她本身的伤势就十分严重,如果加上担心杨毅而焦虑,伤势便更是难以复原。
“嗯?我素闻北疆诸族多有通神之法,本以为只是谣传,没想到确有其术?伊菲小法师,你要我们怎么做?”
徐世忠跟伊菲扎娜可没有其他人那么熟悉,见她确有几分巫术本领,开口闭口也跟胡大头一样,称呼其“法师”,毕竟在俘虏营里,他的性命也有一半是伊菲扎娜救回来的。
“就在这屋中准备祭坛,按照密卷所记载,需要新鲜蔬果6味,随身女服1件,再有美酒3坛效果更佳……”
伊菲扎娜顿了顿没有再说话,另外几人面面相觑。
“蔬果,我来!”
那克苏以腹语回应,如果是平常季节,新鲜蔬果并不难弄,但现在可是冬季,大雪覆山,寻常人行走都困难,到处白茫茫一片,寻找新鲜蔬果那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祭坛、美酒我倒是可以布置,只是这个女服……”
郑继祖的目光看向了徐世忠。
“你看我干什么?你不会觉得我有那种癖好吧!”
徐世忠暴怒,若不是现在气力未复,恨不能一脚将郑继祖踢开。
“不不不,我是说整个军营里,也就裴军赞和伊菲扎娜是女人,这女服,当然还得去找裴军赞,我们这些下里巴人,可不敢开口,还得小侯爷亲自上门讨要。”
郑继祖连忙挥手,表示对方误会了。
“你让我老徐开口找红月郡主讨要随身衣物?这……”
“诶!老徐,你的格局放大一点!什么郡主不郡主的,这都是为了部使大人对吧?你……大一点!我这就去准备祭坛和美酒了。”
郑继祖用手比划了一下,连忙跟那克苏离开了,留下徐世忠万分为难。
“最好时间快一点,杨毅现在还是昏迷之中,只要他不苏醒,随时诅咒都有可能恶化。”
伊菲扎娜适时的催促,让徐世忠不得已跺脚接受了这个分配。
裴红月美美的睡了一个好觉,等她醒来时,顿觉浑身轻松,不但伤势尽复,甚至功力还有所增长,虽然达不到先天顶峰,却也没差多少。
只是孙明霆传给她的功力还未完全吸纳融合,只要花一段时间尽数炼化为“赤炎真罡”,就不会再因为内伤而导致真气冲撞、性命堪忧了。
如此一来,再假以时日,不过1~2年的时间,她就可以恢复到巅峰状态,甚至因为用“万相根源轮回经”洗练过一次,对突破“天人境”更会多了几分把握。
“嘎吱!”
裴红月打开门,打算去找杨毅商议事情,顺便感谢他赠药之事,可没想到徐世忠却在门外踟躇踱步。
“小侯爷,你怎么了?看你眼睛通红,你没去休息吗?”
按理说,以裴红月的身份不能用“小侯爷”的话来调侃对方,只不过在黥面军中混得久了,大家都这么叫,她也就随意了。
“红月郡主……这……因为部使大人出了些变故,一直候在他身边,还未能休息。”
“这个杨毅,还没当多大的官,这个官威倒是摆得十足,没事训斥我也就罢了,还敢让让你候在他身边大半日?我去找他算账!”
裴红月撸起袖子,一副要好好教训这位部使大人的模样。
“不不不!红月郡主误会了,部使大人因伤昏迷,体内咒术爆发,已经是性命垂危,我是自愿候在一边帮忙的。”
“这还差……你说什么?老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叫醒我!”
裴红月当即脸色一肃,凤目一瞪,这会儿“小侯爷”也不叫了,直接称呼老徐,颇有责怪之意。
“红月郡主莫急,伊菲小法师已经诊治过了,目前伤势稳定,但那咒术过于阴狠,部使大人至今昏迷,还是有一定的生命危险,所以伊菲小法师决定用‘通神之法’来最后一搏,施展此法,需要一些祭品准备……”
说到这里,徐世忠老脸一红,也不知该怎么继续了。
“那就快去啊!还在我门口转悠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便直接跟我说!”
裴红月微微蹙眉,感觉徐世忠似有难言之语。
“诶……也罢!请郡主赐予1件随身衣物用作祭品,等回转大乾皇京,世忠必当百倍千倍的赔偿郡主!”
徐世忠这年近40的糙汉子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裴红月。
“就这?伊菲扎娜不会通灵了1个奇怪的神明吧?我自己送过去便是,小侯爷你还是快去休息,如今杨毅昏迷,这杨家军很多方面还需要仰仗你。”
裴红月摇了摇头,拍着徐世忠的肩头略作宽慰,然后走向杨毅的房间。
悬壁关中大小建筑数十座,还有一片用军帐搭起的休息区域,最中心的一座就是镇军都卫的住所“都卫营”,前后2进,前堂是叙事谈话的所在,后室则是休息的地方。
虽然只是石砌木凿的普通平房,却也比在军帐中休息要强得多。
裴红月直接来到后室之中,郑继祖已经在这里布置的差不多了。
在艾普拉族中,所谓祭坛,不过是用石头堆起的两角上扬的特殊标记,表面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型的羊头颅骨,在颅骨前方,摆好了3坛美酒,此时皆以拍开了封泥。
这些美酒还是孙明霆自宅中藏的私货,是不是好酒,郑继祖也不懂,只是酒气香浓,在这个时候可是不多得好宝贝。
伊菲扎娜也经过一番整理梳妆,和平时的她不大一样,她那顶白色的羊皮帽子外围了一圈的青草和树叶,脖子上还挂着几块兽牙和宝石穿起来的项链。
艾古那族一般就是一件羊皮短衫,加上一件羊皮短裙,颈肩、小腹、小腿都是露在外面的,雪白晶莹,煞是好看,但今天的伊菲扎娜套上了一件五彩缤纷的披肩,羊皮短裙外也套上了1件麻制长裙,看起来确有几分“巫祭”的感觉。
“你这身祭服从哪里弄来的?”裴红月不由好奇的问。
“当然是大族长的遗物,我从暮息谷带出来的时候一直打包放在阿呆身上,后来阿呆走失,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没想到阿呆将东西都保存的很好。”
伊菲扎娜身后就站着那只圆滚滚的呆羊,她伸手从呆羊宽松的绒毛中摸了摸,真的就提出了一个大包袱,看来不仅是这套祭服,还有很多其他东西都被她随身携带着。
这时候大门推开,满身风雪寒霜的那克苏真的抱着6味蔬果回来了,在这个季节让他去找这些东西,也真的是难为他了。
这6味蔬果,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个头小还不说,有些还冻蔫了,要说这是奉神的贡品,的确是太寒酸了。
“只有,这些……”
那克苏有些惭愧。
伊菲扎娜却点点头,找了一个瓦罐,将6味蔬果放了进去,摆在颅骨祭坛的正中间。
“红月姐姐,现在该你的了,将随身衣物盖在瓦罐上即可。”
伊菲扎娜眨巴着水灵水灵的大眼睛,让裴红月有些羞赧。
“你们去前堂等待片刻,我很快就好。”
等这后室中空无一人,只有1只呆羊躺在墙角打瞌睡,裴红月才放松下来,然后开始宽衣解带。
她自玉宁关兵败而走,哪里带了什么随身衣物,要说有,也只有一件一直贴身穿着数月未曾换过的“抹衣”,但是要将这件衣服脱下来,不免有片刻的上身赤裸。
裴红月先是解开赤甲,再解去外衣,这里面还有一层垫衣,上面也已满是血污,等白色的垫衣褪下,这才出现那件红色包裹着胸部和肚子的“抹衣”,她轻解丝带,正脱到一半,忽然听到一声动静。
裴红月虽然面色羞红,但是没有普通女人那样惊叫出声,而是下意识的摸向腰肋挂着的军刀,等看清了声音的方向是床上的杨毅发出,这才松了一口气。
细看杨毅,只见他额头冒汗,唇色惨白,口中无意识的嘀咕着什么,仿佛陷入梦魇之中,胸口的那只黑鳞大蛇,此时逐渐显现狰狞面容,正是一只大张蛇口红信吞吐的凶狠妖灵,它正在极力向着杨毅的心脏靠拢。
“什么郡主清白,我也不在乎了!杨毅,不管你看没看见,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裴红月知道刻不容缓,连忙三两下褪去“抹衣”覆盖在瓦罐上,匆匆穿好衣甲奔至前堂。
“你们就在前堂等候吧,施展‘通神之法’会有异象,且不能有外人在场,会对神明有所惊扰。”
伊菲扎娜听闻咒术再次爆发,便吩咐了一句回到屋内。
没有时间再去担心杨毅能不能挺住,伊菲扎娜即刻开始“通神之法”,她先是虔诚的在颅骨祭坛前默默祷告,随后掏出那件“羊皮密卷”叼在嘴中,其他的物品都是辅助之用,真正可以施展这种巫术的,正是这件艾普拉族的至宝,传闻中来自“羊神”体表的一块皮肤制成的密卷。
伊菲扎娜快速祷告完毕,咬破食指,在颅骨祭坛代表“双目”之间的位置书写了一个奇特的符文,然后对着符文虔诚跪拜。
此时,天色已暗,原本晴朗的月空忽然乌云密布,隐隐有雷电轰鸣之声。
正在半山腰打坐恢复法力的苏米亚忽然浑身一颤,略带恐惧的睁开双目,她的目光穿透军帐的空隙,看向夜空中不断闪烁的雷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