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兰和杨文远此前早就有了无言的默契。
知道杨文远知晓自己此次去盛府的目的,是为了让贺老太太看诊身子,以便能顺利怀上子嗣。
方才当着杨文远的面,拿出药方让彩簪去煎药,也是对这份默契的回应。
这份药方是贺老太太看诊后,根据华兰的状况亲自写的药方,下午时还让彩簪去汴京城里有名的医馆问过,确实是调理妇女身子,备孕安胎的好方子。
今日贺老太太看诊,给出的结果也很是让华兰满意。
身子虽有恙,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夫妻俩近些日子少行房事,按照药方上的汤药调理,短时日内便能调理好。
方才看杨文远今日打了马球,难得疲惫,华兰心里还暗自欣喜呢。
高兴不用自己婉拒,今日便能轻松免了房事。
要喝自己的药?
华兰整个人都懵了。
“若是官人你渴了,我唤彩簪给你上壶茶便是。”
杨文远这身子壮如牛,华兰最是知道的,但没曾想他连妇人的药都贪图。
“……”
听了华兰的话,杨文远整个人也是呆愣当场。
面对华兰质询的目光,杨文远整个人头皮发麻,只觉得社死当场。
好尴尬啊!
“咳咳!”
杨文远装作轻松的轻咳一声,将手中的药碗双手奉上,待华兰接过,这才淡定解释道:
“夫人莫急,我这不是关心你,帮你试试药烫不烫嘛。”
杨文远甩了甩袖子,温声道:
“药不烫,夫人放心喝吧!”
扯完话,杨文远不敢再看华兰狐疑的眼神,当即一步并作两步,麻溜爬到了床上。
“累了累了,我先睡了!”说完这句,杨文远当即把被褥蒙在脸上。
华兰看着杨文远这狼狈逃窜,自欺欺人的模样,半信半疑的摸了摸药碗。
嗯,是温的。
今日的梓泽居难得消停了一夜。
有了这一茬子事,杨文远也是求仁得仁。
每次华兰喝药前,都要去试试汤药的温度,以便自圆其说。
华兰也给杨文远解释了贺老太太的医嘱。
近些日子最好不要同房,既是给华兰调养身体,也是给杨文远存蓄精气。
杨文远很有理由怀疑,贺老太太这是在说自己次数太多,导致有些稀了。
不过虽然短时间不能行房事,但杨文远此时的注意力也不放在这了,因为……
……
会试放榜日。
一清早,晨光微熹,贡院门口就围了一群乌泱泱的人群。
这里不光有参加会试的举人及其家属,还有不少身穿绫罗绸缎的富商巨贾,身边围了不少身材壮硕的家丁,以待等下黄榜张贴时,好“榜下捉婿”。
虽说黄榜张贴是会试成绩,考上了也只是贡士,之后还要通过殿试才算得上是天子门生,进士及第,但因为张元旧事依旧历历在目(殿试时被黜落,投了西夏,如今官至西夏中书令,风闻平日里对大周多有讥讽)。
西夏此举虽有城门立柱之嫌,古人又多有故乡情结,但架不住大周自家文官数量冗余,基数多啊。
文人这么多,总有那么一个两个的张元。
因此此风必不可长,不然未来被刷的贡士全都有样学样跑到别的国家,帮人家建设祖国去了。
从此以后,殿试不再黜落贡士,而是根据殿上官家亲策于廷的结果,最终由皇帝重新排出名次,一般情况下并不会更改太多。
因而会试黄榜榜上有名,就已经被视为进士。
而大周自有国情在此。
有钱不如有权。
依仗他人鼻息不如投资自家人。
所以今日考生无论年纪大小、相貌如何,只要上了黄榜,那就是一个顶好的贤婿。
当然,榜下捉婿也是有潜规则的。
一是家世门第好的不捉,这一点从贡士们的衣着打扮便能看出来。
他们榜下捉婿想要的是官商勾结,壮大家族,而不是特意送上门,轮作人家的钱袋子,忝为附庸。
二是榜单上名列前茅的不捉。
这种排名靠前的贡士未来前程似锦,自然不可能因为贪图钱财便草草结亲。
若是强硬捉来当女婿,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毕竟官途上若是想进步,岳家势力如何也是关键因素。
而且这类人都是那些官宦人家的联姻对象,若是商贾人家掺和进去,无疑是虾米进了鱼塘。
突然,前方贡院大门洞开,一群官吏开始在墙壁上张贴黄榜。
看到那干系着无数人今后命运的榜单正式出炉,一瞬间,贡院外原本嘈杂的声音顿时一滞。
转息后,立马凭空炸响哄闹。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往榜单近处挤,人群摩肩擦踵。
贡院外,杨文远和华兰已经到了。
这时盛家一大家子人也接踵而来。
“母亲,你这额头是怎么了?”
王若弗闻言,尴尬地看了华兰和旁边跟着的杨文远一眼。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烧了炷好香,出门时兴奋过头,被门槛绊了一脚摔的吧?
“我这是临来前烧了炷香,点的时候靠的太近,有些熏到了。”
杨文远和长柏、长枫打了个照面,互相问讯几句。
此时孑然一身的顾廷烨走了过来,看了这阵仗,当即指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的富商、家丁们哈哈笑道:
“你们家这是全体出动,生怕你们金榜高中,被人捉了当女婿去啊,连妹妹们都来护卫着了!”
说曹操曹操到,杨如锦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一出现,只朝着盛紘、王若弗、华兰行礼,只给了杨文远皱了皱俏鼻,显然是不乐意今早杨文远没来她家喊她。
“走,如兰、明兰,我们去榜下看名!”杨如锦一出现,就兴冲冲地拉着小姐妹看名字去了。
榜单贴出,前面靠得近的已经看完了名字。
发现榜上有名的人欣喜若狂,喜极而泣。
苦寻无果的失魂落魄,如同冢中枯骨,满脸茫然。
命运的大门,在此刻真正呈现在现实中。
“走,我们也上去瞧瞧。”说着,杨文远也领着人往榜单前挤。
这时候可就没人惯着什么身份地位了,讲究的就是一个身体力行和强健体魄。
考生们往里挤,而榜下捉婿的富商们则是开始“挑拣猎物”。
此时杨文远、长柏和顾廷烨三人就入了别人的眼。
这时旁边有两个富商看着三人往榜单走去,其中一人指着顾廷烨议论道:
“我看那人气度不凡,雄姿英武,旁边还没有妻儿相伴,吴兄,若是他中了,等下你可别跟我抢啊!”
旁边人呵呵一笑,乐道:“若是他中了,你尽管拿走,我绝对不和你抢!”
“怎么?莫非有什么不妥?”一反常态意味着事出有因,那人连忙追问道。
“他就是顾廷烨!我可不敢和你抢,是有名的风流阵里急先锋,牡丹花下赵子龙,把女儿嫁给他,岂不是害了自家姑娘。”
“怪不得,原来是他呀,那我也不捉了。”
这当然是两人的口嗨,只觉得压低声音别人听不见,岂料这话早就被当事人听进了耳朵里。
“瞧见没有,连这群商贾都看不上我。”
杨文远觉得顾廷烨这话不像是自愧,反而有点因为余嫣然那有了进展,有点炫耀的味道,立马应道:
“看不上你就对了!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长柏可没杨文远、顾廷烨这般有闲心,虽然面上平静,但其实心思早就飞到榜单上去了,见两人连榜单都顾不上看,就要当场斗嘴,立马充当起了和事佬。
“我们先去看榜吧!”
当然,绝对不是因为长柏自己挤不进去。
有了杨文远和顾廷烨这两个壮汉陪同,三人一路横闯直撞,很快便突进到了黄榜下。
“开找开找!”杨文远一声令下,当即各人开始对着榜单寻觅。
到了黄榜近前,杨文远也不复刚才的淡然了,立马昂着脑袋开始对着榜单仔细扫描。
而与此同时,耳畔里则时不时传来榜上有名的庆贺喜悦,和名落孙山的呜呼哀哉。
终于,杨文远一路挤到了最前列,高挂的榜单上出现了“杨文远”三个字眼,排列第四。
虽然不是会试第一,但杨文远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再顺着顺序往下找,杨文远接着在第九名处看到了“长柏”的字眼。
保底有了!
看到长柏也中了,名次似乎比原先还高了些许,杨文远心里更加安稳了。
此生长柏还是自己的小舅子呢,若是反而没上榜,亦或是名字落了,杨文远想着还觉得不得劲呢。
好在结果是好的。
杨文远这时想到了顾廷烨。
寻思之后,立马开始对着榜单寻找,结果却是根本没发现顾廷烨的名字。
‘果然,一个品质良好的鸡,亦或是发泄桶,就应该发挥它的作用。’
‘到底是就此革名,还是下次再考?’
‘好吧,也没有下次了……’
接下来将全部榜单走马观花完,得到的结果没有任何变化——
长枫和齐衡皆是没看到名字。
人群外。
杨如锦、明兰、如兰三个叉腰站在外围,看着眼前拥挤不停的人群,白嫩的脸蛋上布满苦色。
这么多人在挤,她们几个姑娘家家的,肯定不敢挤进去,只能等人群退了。
但是等了许久,反而人有越来越多的迹象……
杨如锦百无聊赖的观望着,此时余光一瞥,刚好看见了杨文远从里面用健壮的双臂撑出一条路,走了出来。
杨如锦当即面露欣喜,拉着明兰、如兰走上前来。
“堂兄,你看榜了?”
“看了。”杨文远脚步不停,往华兰那儿走去。
“怎么样,中了没?除了你,其他几位哥哥结果如何?”三小只同时注视着杨文远,眼巴巴地望着杨文远。
“等我去夫人那儿,自会说。”
“什么嘛……”杨如锦瘪了瘪嘴角,戏精上身,看着杨文远的背影开始酝酿泪水。
‘果然,妹妹终究还是比不上娘子吗?’
不过这情绪刚上来,便被如兰扯着手臂打断了。
“如锦你快些!”如兰火急火燎的拉着杨如锦往回走。
华兰那儿。
她正在宽慰眼眶通红,情绪波动不定的王若弗。
此时刚好看到杨文远一脸得意,却故作平静的脸色,花容绽放,立马上前问道:
“官人,你中了?”
“贤婿,可是中了?”
周围其他人同时也是转头看了过来。
杨文远轻咳一声,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开口道:
“忝窃虚名,侥幸拿了个第四。”
“第四?”
“嘶~这人拿了个第四名?”
“快快快!去禀告老爷!让他增派人手过……”
“嘭!”
这话还没说完,那说话的小厮就被人用刀柄重重敲了下脑袋,当他恼怒的转过头,入眼的却是一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黑衣护卫,正用凝重的眼神俯视自己。
“刚才是你说,要绑我家公子去当女婿?”
“没…没啊,大人听错了!”
“我…我是说这里太挤了,要禀告我家老爷增派人手过来维护现场秩序。”
“……”
一言惊起千层浪。
杨文远这一声淡然的“第四名”一出,周围顿时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恭贺起来。
“恭喜!恭喜啊!”
“公子能否赏脸吃顿饭?小人有许多衷肠想要倾囊相授!”
“恭贺公子考取第四名!若是将来有闲暇,不如来我潘凤楼喝酒,但凡是公子亲自,酒水菜肴一律免费!”
嗯,是个营销的好材料。
这“第四名”的影响力太大,使得众人不得不逼退到马车处。
一站定,王若弗立马问道:
“文远,我家柏儿可是榜上有名?”
“我刚才看了,长柏在第九名。”
“啊!我的天爷啊!”
“道君、佛祖显灵!菩萨显灵啊!”
这么大的喜事,盛紘也不管束王若弗的兴奋了,接着对杨文远问道:
“可是有长枫的名字?”
杨文远摇头道:
“我没看见,或许是看漏了吧,等他们来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