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与人私奔,那也是偷谋家产,意在潜逃!”
王若弗此刻脑袋灵光得很,密会不过是挑刺,但最关键的私卖家产可是没忘了,而且是在这个特殊时期,其中意思可以说是不言而喻,当即开口道:
“或是你和我说说,你偷偷摸摸的乔装打扮,带着一篮子的田契出门,所为何事?”
说着,王若弗看向一旁已经瘫软在椅子上,以手扶额的盛紘道:
“官人,那商贾徐员外也已经被我押在了府上,你若是不信也可以一同问问。”
盛紘闭目不言,但胸膛却是起伏不止,喘着粗气。
他看到这田契,以及王若弗这兴师动众的模样,就已经约莫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以往家里的那些内宅争斗,他可以心里骗自己,安慰自己那都是后院女眷们的事,自己不多插手,再加上对林噙霜做了自己妾室的愧疚,还多有偏颇。
但这次可不一样,自己这次可是有生死危机
而且这次危机还是林噙霜的儿子惹出来的。
结果呢?
林噙霜竟然这时候在收拾细软,私底下买卖家产念着后路,这如何不让盛紘心寒?
林噙霜的薄情寡义,再一对比王若弗的情真意切,盛紘心里只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感情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是这样的,父亲,大娘子。”
墨兰虽不知道情况,但还是下意识地为自己母亲扯谎甩锅,当即跪下,语无伦次道:
“小娘…小娘这也是见父亲久久不曾回来,自己一个人在院里不知道消息,就想着典当些银两给大娘子,以便让大娘子求着打听……”
王若弗听着墨兰这不着边际的扯谎,几乎要笑出声来。
“呵呵,这话听着可真是有意思。”
王若弗看向林噙霜道:
“你也是生了个伶牙俐齿的孩子,就是可惜……”
王若弗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淡淡道:
“脑子不怎么灵光。”
王若弗还是第一次站在了智商的高地上俯视别人,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又是乘胜追击,学着林噙霜以前的作态语气,朝旁边一直沉默的盛紘开口问道:
“官人,华儿来时的时候没同我细讲,你这几日被留在宫中过得如何?是因为何事啊?”
盛紘深吸一口气,没回王若弗的话,而是强摆出“和蔼”的笑容,对着长枫招了招手。
“枫儿,你过来说话。”
等长枫毕恭毕敬的走到近前,盛紘笑着问道:
“枫儿,你呢?你小娘急着帮我变卖家产,筹集救银,你在忙什么?”
林噙霜也知道自己现在人赃并获,辨无可辨,不过听到盛紘的问话后,心里当即一个机灵,立马把希望放在长枫身上,指望着盛紘能看在长枫的面子上对自己从轻发落,因此连忙道:
“紘郎,枫儿这几日担心的都睡不着觉,时刻忧心你这个爹爹啊!”
盛紘第一次听着这声“紘郎”觉得有些刺耳,不过当下他打算一网打尽,暂且把林噙霜搁置一边。
“枫儿?”盛紘再问道。
王若弗在一旁看着林噙霜希冀的看着长枫,心里笑着直乐呵。
对对对,多指望些你儿子!
长枫也知道自己小娘犯了错,也指望着父亲能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的面上轻饶些,当即摆出乖巧的模样,躬身道:
“父亲安好,儿子这几日甚是想念,父亲,您这几日在宫中,没有受苦吧?”
“受苦?”
盛紘呵呵轻笑一声:
“为父怎么会受苦呢?官家把我留在宫中,住桂殿兰宫,品玉液琼浆,食佳肴美馔,君臣相宜,乐不思归呢!”
长枫听着,还以为自家老父亲得了官家重视,即将加官进爵呢,立马跪下叩拜:
“恭喜父亲,贺喜父亲。”
成了天子近臣,这么高兴的事,父亲也不会对小娘多加责怪吧?
长枫挺起身想得乐呵,求情的话还没开口,就迎来了盛紘的当头一踹,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
“你个小畜生,好话歹话也听不出来?”
林噙霜谋求家产,企图私逃的事就让盛紘心里压不住火气,这下又见长枫这个罪魁祸首一点都不知好歹,还敢恭喜自己,新仇旧恨之下,再也憋不住了。
一脚踹翻长枫后,又快步走近,对着躺在地上的长枫猛踢,一边踢,还一边说道:
“让你信口胡言,胡诌乱说,竟然还敢在外面大放厥词,害得我险些丢了半条命,我今天……”
说着,盛紘觉得踢得有些累了,不怎么过瘾,又将一旁挂在衣架上,官服上的腰带扯了下来,如同挥舞鞭子一般,对着满地打滚的长枫鞭笞。
“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一边抽,盛紘一边絮叨,似乎想借此将这几天心中的担忧和愤懑全都发泄出来。
“啪!”
“让你整天在外面鬼混。”
“啪!”
“结识狐朋狗友,喝酒狎妓,大放厥词!”
“啪!”
“还敢和兖王那边的人一起胡诌乱扯,妄议立储之事!”
“啪!”
“……”
鞭打的声音一刻不停,直到盛紘消耗了浅睡积攒的精力,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王若弗适时递上了茶水,“满脸担忧”道:
“这岂不是犯下了弥天大祸?”
王若弗紧抿嘴角,柳眉蹙拧:
“哎呀,这可怎么办呐?”
“滔天大祸!”
盛紘可谓是气急了,看着滚爬起来,开始哭声连连的长枫和林噙霜,怒喝道:
“哭!都给我好生的哭!若是我真要是被留在宫里出不来,怕是听不见了!”
好一阵沉闷后,盛紘怒气稍缓:
“官家知道臣子们私下多有言语立储之事,此举是为了敲山震虎,杀鸡儆猴,才把我一个五品官给扣下。”
说着,盛紘觉得自己憋屈,眼眶都有些热了,委屈道:
“冷着两天不见面,我在那没人的偏殿里头,待了两天两夜!”
想到这,盛紘又心生怒气,上前猛猛踹了几脚。
“我让你多嘴多舌,我让你攀龙附凤!”
“没个头脑就学着人家结交搭识,你知道那日坐着的,有几人和兖王有嫌隙?又有几人是官家耳目?”
“读书不进脑子,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再度将长枫一脚踹倒之后,盛紘又唤来家丁:
“给我拖到祠堂去,在列祖列宗的眼下继续打!”
“三代余庆才有今日风光,谁知却险些被一犬子断送,今日即便是直接打死了,也好过全家送命!”
家族、仕途,无疑是盛紘此生最看重的东西,结果却是差点被长枫一朝毁了,这已经是触碰到了盛紘的逆鳞。
林噙霜眼见着盛紘这是来真的,看着家丁们把一直哀嚎着的长枫拖出去,她也顾不上装鸵鸟降低存在感了,连忙膝行而前,跌坐在盛紘膝前,扯着袖子哀求道:
“紘郎,枫儿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就是因为亲骨肉,我才要让他记个清楚!”
看着林噙霜扒拉着自己,盛紘嫌恶的一甩袖子致使她摔倒在地,冷声道:
“你的事可还没说呢。”
“紘郎~!”林噙霜再度贴了上来,企图让盛紘忆起往昔的情意。
“这孩子也是被你给教坏了。”
见此,王若弗在一语气旁冷冽道:
“我们这种文官清流,家规何等森严,你一个大着肚子,入我家门的东西,自己脸皮都不要了,还想着延祸家族,依我看呐,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养在你屋里养错了。”
说这话时,王若弗还轻瞟了墨兰一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而盛紘同样看了王若弗一眼。
前面王若弗的话一直都很得盛紘的心,但这句话,却是将他也一起骂进去了。
毕竟林噙霜的肚子,可是自己搞大的!
不过盛紘也知道王若弗的怨气,想着她为自己操心,当下也不计较这些了。
转头看向下面跪着的林噙霜,厉声道:
“大娘子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枫儿如今这副样子,心里没个数到处结交,想必也是受了你的影响,更别说你还……”
盛紘指着桌上的契纸,手指略微颤抖:
“你还敢私卖家产,更是……”
“紘郎,我错了,紘郎!”
在林噙霜的认知里,女人的眼泪向来是最好的解释,哭着认错道:
“我知错了紘郎,我也是被迷了心窍,想到幼时家里的遭遇,慌忙之下才……”
“才席卷家产跑路?”
王若弗怕林噙霜哭得盛紘心软,见盛紘表情有些缓和,此刻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
“你怎么就不学学人家暮苍斋的卫小娘?”
王若弗知道盛紘进来对卫小娘颇为重视,也晓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即道:
“卫小娘她就安分在暮苍斋里烧香拜佛,恳请主君平安归来,哪像你?老鼠挖洞一样没有旧情。”
“呃……”
林噙霜哭诉的话被王若弗一噎,有些接不下去了。
还想要调整情绪,组织语言,就听盛紘冷冷道:
“不必说了,从今日后,你就在林栖阁不要出院了,免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林噙霜一听这,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不就相当于,自己今后就只能被软禁在自己院子里的那一亩三分地吗?
好吧,其实细想起来,她的活动范围本就不大,寿安堂、葳蕤轩和暮苍斋都是不敢去的。
但既定事实和既成事实,也是有很大区别的好吧!
“紘郎……”
林噙霜还想再劝,但直接被盛紘打断,只听他继续道:
“枫儿长成现在这模样,很大原因出在你身上,墨儿即将及笄,我看还是少与你相处为好。”
说罢,盛紘转头看向王若弗:
“墨儿明天搬到葳蕤轩,和如儿做个伴,大娘子你觉得如何?”
“这……”
王若弗下意识就要拒绝,毕竟她可是从来都看不惯墨兰这个“林噙霜第二”,不过暗戳戳地被刘妈妈扯了下袖子后,王若弗重新冷静下来,觉得这样也还不错。
就让林噙霜这贱人被独自冷落在小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王若弗轻轻应声,摆足了主母大娘子的款儿,神色淡然道:
“这是自然,为了家里的姑娘考虑,是应当在我旁边照应着。”
轻轻看了林噙霜一眼,尽显得意之色!
林噙霜脸色愕然,没想到王若弗居然会答应下来,当即就要辩驳,恳求,但是还未动作,就见盛紘起了身,往里屋走去。
“把人送回林栖阁!”
盛紘这不留情面的斩金截铁,在林噙霜看来是冷酷无情,但落在王若弗眼里,实在是坚毅果决啊!
“不,紘郎,你听说我解释……”
“大晚上喧哗,成何体统!”
王若弗不想和林噙霜继续掰扯,当即招来两个健妇:
“来人,扶林小娘回林栖阁歇息!”
中年人的爱情,只要沉陷进去,就会失去理智。
一旦清醒,就会不念半点旧情。
盛紘原本对于林噙霜的独宠,原本就因为卫小娘的存在缺了些,现在又有王若弗的日益转好,更是千疮百孔。
这下席卷家产就犹如压死牛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其清了个干干净净。
第二日。
一大早,眼睛哭得有些红肿的墨兰,就被刘妈妈领回了葳蕤轩,分配的屋子在如兰边上。
听说墨兰要搬来葳蕤轩住,还是在自己旁边,如兰一开始是一万个不乐意,嘴嘟得都能挂个茶壶了。
不过经过刘妈妈晓之以情——四姑娘以后就是寄人篱下,岂不是任何姑娘你拿捏。
动之以理——一把将如兰从被窝里薅起,摆上一大袋绣品。
如兰最终勉强同意。
至于长枫。
被一顿打之后,最后长柏出面求情,盛紘才放过。
不过还是让他在房里闭门思过两个月才能出来,以后更是管束他出门喝酒,不能惹是生非,才作罢。
寿安堂。
盛老太太听了房妈妈的禀告,知晓了昨晚的事,大约琢磨出了事情应当是处在林栖阁那儿。
听到墨兰被盛紘强拉去葳蕤轩了,当即露出笑容:
“难得,总算是吃了些教训!”
王若弗虽然谋算不怎么样,但脾性却是盛老太太甄选,很是让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