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前哨
作者:芈黍离   苟秦最新章节     
    二十八日,苟政亲率主力军一万五千余众,兵临下邽县,自此渡河,攻略京兆。进入渭南后,苟政即遣苟旦,率所部两千卒,向东攻取郑县、华阴,接应苟雄军入关。
    潼关那边的地理形势,苟政是有深切体会的,知其难克,但这么长时间了,仍没有消息传来,这就不得不让苟政有所警惕。
    当然,以苟雄军的能力与实力,苟政倒也没那么担心,但二兄显然是遇到麻烦了。而据此前的刺探,被杜洪派往潼关坐镇,闭关以拒关东兵马的,是一名唤作徐盛的将领。
    徐盛何人?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苟政第一反应就是两百多年前的江东十二虎臣,原本只是对这同名同姓者略表讶然,如今却多了几分探究。但不管如何,阻他兵马,那便将其搬开。
    同时,在向长安进兵的过程中,也必须保证后路的安全,郑县、华阴,既在身后,又当关中通衢要道,必须得拿下来。
    至于选派苟旦,自是针对性用人,他去接应苟雄,绝对比苟氏集团下任何一名战将积极。同时,苟旦麾下有足足两千多人,全是他从临汾、皮氏二县强征而来的,以至于他成为苟政麾下各路人马中兵力最强的。
    只不过,代价则以临汾、皮氏二县的萧条为代价,虽然苟政几乎在整个河东郡进行穷兵黩武的军政策略,但苟旦在临汾,做的程度要更为深重。
    再说回关中进兵态势,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苟军的准备不足,对关中防御的估计不足,实在是太孱弱了。按照最初的打算,苟政渡蒲坂,苟雄攻潼关,两路齐进,分散关西防御,只要有一路取得突破,那么关西形胜,尽皆丧失,他便可从容攻略渭河平原。
    然而,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被打乱了,苟安只用了一日,就把蒲坂拿下,取得大胜,连带着临晋城也一道攻克。整个进兵过程,不说望风披靡,总称得上畅通无阻。
    也就导致,苟政率领军已抵渭南了,苟雄仍在潼关道上踽踽而行,这一度让苟政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甚至怀疑杜洪是否有什么阴谋。
    不过,在听闻长安那边的消息后,苟政松了口气,甚至开怀大笑,喜不自禁。
    一万多兵马,连同辎重辅卒,摆开来,首尾也是好几公里的长度,人虽不众,但气势逼人。
    往新丰县开进途中,陪同在苟政身边的苟安忍不住问道:“主公,自西渡以来,我军势如破竹,若是乘胜疾进,我前锋军队或许已然挺近长安,届时对关西的震动影响,只会更大!但末将观主公,却有意放缓进兵速度,这是何故?”
    “你觉得呢?”苟政看起来心情不错,含笑应道。
    苟安想了想,道:“末将也曾思之,想来是主公认为长安不易攻取,想将杜洪兵马诱出长安,野战歼之!”
    “子平认识见长啊!”苟政当即赞道,而后沉容说道:“蒲坂能够强渡突袭,冯翊也能快速攻取,但长安却不是靠奔袭能够拿下的。
    长安距蒲坂,终究有数百里远,我军进兵即便再快,抵至长安,那杜洪反应再迟钝,基本的防御也是能组织起来的。
    而比起与杜洪鏖兵城下,我更愿意野战制胜,这是我军所长,也尽量避免城战损失!毕竟,长安之后,还有三辅以及秦雍大地,不能损失太大。
    形势于我,尚有余力,自当尝试!”
    听苟政的解释,苟安点头不已,忽然想到了什么,呵呵一笑道:“主公怎知杜洪会遣师迎击,倘若他选择龟缩长安,坚壁而守呢?”
    对此,苟政从容依旧,道:“旁人或许不知,但杜洪其人,他占据长安两月,我就研究了他两个月!此人骄矜自负,藐视天下英雄,对我们更视若无物,是丝毫也瞧不上的!
    如今我们引军西进,于杜洪而言,是莫大冒犯,他岂能未战先怯,坐等我兵临城下?何况,我为何特地派人给杜洪送信,也算是激将之法!”
    说着,苟政自信的语气中带上几分凛冽:“再退一步讲,便如你所言,杜洪龟缩不进,坚守长安,我也只需换个战法,慢慢炮制之!
    作为进攻方,总是占据更多主动,而一味困守,他杜洪又凭什么号令关西豪右?我们有建康的册封,届时谁是官,谁是贼,形势一目了然,破之又有何难?只是,多费些时间与功夫罢了!”
    “子平,此番西进,我将士自我以下,皆抱有决死之心,必胜之志,但那杜洪,以我揣之,他恐怕到现在,还没有认清,他的对手究竟何人?”
    见苟政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苟安叹道:“主公筹备既足,算计也深,兼我将士强悍,杜洪如何能挡?”
    “现在,距离我们真正威震关西,攻克长安,只差一场胜利了,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苟政抬眼,定定地望向西方,唤道:“郑权!”
    “主公有何吩咐?”一直紧跟着的郑权,赶忙执缰请示道。
    “传令朱晃,让他率麾下探骑,给我严密监视张先军进展,一举一动,随时来报!”苟政吩咐着。
    “诺!”
    二十九日,苟政军至新丰。在当下这个时代,人口的分布往往呈现一种集中化、碎片化,要么集中于
    大城及近郊,要么分散依附于堡壁,相比之下,那些小县、小城,则往往空虚。
    新丰县,虽当雍州通衢要道,实则也萧条地很,尤其在关中几经战火蹂躏的情况下。因此,当苟军的先锋军——由苟须统率的破军营抵达新丰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城池。
    当然,新丰也没有什么抵抗,城中连县长吏卒算到一块儿,也就几百人,个个黄皮寡瘦,弱不禁风。对长安自无忠诚,对苟军暂时也仅当作一群过境强人看待,只是一群苟全于乱世的下民罢了。
    而苟须没有停下进兵的步伐,只因他听探骑营斥候通知,距离新丰县仅三十余里的阴槃县,已有长安军至。
    才下新丰,没有丝毫难度,苟须显然没有痛快,于是留下一支百人队留守新丰,接应苟政大军,自己则率领剩下的千余破军营将士,向西捋战,意图试试长安军的成色。
    傍晚时分,遥远的天际被渲染了一层淡淡的烟霞,光彩照人,甚至好看。陈旧的新丰小城外,苟军的营寨已然初步建好,气象森严,毕竟已近敌军,营垒设置,要严谨许多了。
    各营之中,有袅袅炊烟升起,形成的气柱,以及逐渐弥漫在空气中饭食香味,就是对上下将士最好的安慰,再是精悍的部队,也需要填饱肚子。
    自西进以来,苟军将士的士气,一直维持在一个相当高的水准,除了节节胜利,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也因为,自进入战时以来,早晚两餐,餐餐饱食。
    当初,为了熬过那严酷无情的寒冬,苟军上下将士,可都是一路忍饥挨饿过来的,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至于由秦雍流民新编的归义二营,就更别提了。
    因而,哪怕冲着这顿顿饱食,各营将士,无不尽力,慨然向战。甚至于,那些一路行来,还没有捞上仗打的将士,望战之心,日益旺盛,毕竟,只有战功,才能带来更多的赏赐、更好的待遇。
    “苟都督与丁都督回营了!”营门大开,伴着哨兵的高呼,给苟军大营井然有序的大营,带来了一丝波澜。
    中军大帐内,在基本完成各营入驻安排后,苟政召集各营将领,举行日常军事会议,交待扎营事项、强调军纪条例,关注兵心士气,总结进军过程中出现的问题。
    总体而言,情况还是让苟政比较满意的,胜利与顺利,往往能掩饰很多问题,而在战时,除了一些“原则问题”外,苟政也不似平日里那般上纲上线。
    “主公,苟、丁二位都督得胜回营!”郑权前来禀报。
    这里的苟、丁,指的当然是苟须与丁良,在抵达郑丰,得到苟须率军急进的消息后,苟政便有些生怒。
    在苟政看来,敌情不明,兵力悬殊,苟须那分明是冒进,千余兵士,前趋捋战,能起到什么关键作用,击败张先吗?他以为是自己李闵?
    更为关键的是,破军营可是苟政最早组建的精锐,最英勇的士卒,最精良的器械,都用在破军营上,忠诚度也是排在前列的。
    要是因苟须这一时冒进给折进去了,苟政得心疼死,于是,只能压下恼怒,派丁良统帅骁骑营,快速西行,前往接应。
    如今,这是回来了,听起来,还有斩获。不过,比起其他将领,苟政态度很是矜持,只是淡淡一摆手,吩咐着:“让他们进帐!”
    很快,苟、丁二人入帐,一齐参拜。苟须的铁甲上,还留有一些创痕与血污,望着苟政,敛不住笑意,道:“主公,还请快快发兵吧,长安军旅,孱弱不堪,以我将士精悍,必可一击破之!”
    见其得意姿态,苟政一副平和的模样,问道:“斩获如何?”
    苟须道:“具体斩获,未及细数,但末将于今晨率军,急奔阴槃,至郊外,与长安军相遇,短兵相接,连破三股敌军,无一军一卒可挡,只为我将士驱杀,斩杀敌首,至少千级。
    若非深入,敌军大部合围上来,末将不敢久战,战果还要多。敌虽众,有围我之心,但行动缓慢,军纪不严,战力更无可称道处,只被我率部一冲,即突围而出......”
    苟须得意洋洋、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在阴槃县,与长安军交战的过程与结果。帐内众将,听得雀跃,恨不能以身替之,苟政的神情却不见多少变化,反而眉头蹙起。
    看向丁良,丁良则心有灵犀,禀道:“末将赶至阴槃时,苟都督的确已突破围困,末将冲杀一番,与之合力打退追击,这才东归新丰!”
    “伤亡如何?”苟政沉声问道。
    见苟政这副严肃的口吻,苟须的兴奋头减弱了些,答道:“伤不足两百,死百余卒。”
    “你所破之军,可是长安军精锐,张先主力?”苟政问道。
    “这......末将无从定论!”苟须有所尴尬,但紧跟着肯定地说道:“主公,仅凭末将一军,便已搅得敌军前军大乱,大挫其士气,若我将士全军压上,敌军绝不是对手。
    还请主公速下决断,趁敌军新败,军心不稳,发起突袭。阴槃距此不远,急行军不用一个半时辰,若待其扎好营垒,稳住阵脚,恐失良机!”
    面对苟须的请命,苟政却没有那般动心,而是琢磨了下,方吩咐道:“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疗创,安
    顿救治部卒,至于进兵之事,再议!”
    “主公!”
    “嗯?”
    苟政表情一阴,见状,苟须只得无奈退下,略显郁愤地退出帐去。
    苟政皱了下眉,对其余诸将吩咐道:“各将暂且回营,抚定军心,进食之后,枕戈待旦,以备作战!”
    “诺!”
    待众将退下之后,苟政方才拍了下帅案,表现他的恼火:“我三百精锐,就这般草草折损了!”
    见苟政怒容,苟安劝道:“如苟须所言,战果还是很丰厚的,敌军的损失,要更加严重,士气大迭,接下来战事也于我更利!”
    杨闿也劝道:“主公,苟都督此去,虽显莽撞,但足彰我将士昂扬斗志、善战之能。同时也将敌军的实力,基本试探出来,正面对战,绝不是我军对手,主公可稍安其心了!”
    若非见苟须顺利带领破军营归来,别说表功安抚了,能否饶其性命都两说。深吸一口气,苟政问同样留下来的丁良道:“敌军情况如何?”
    丁良回忆了下,方才说道:“就与我部交战的敌军来看,战力的确不算强,但也未到一触即溃的地步。其中有些打着张字旗的兵马,有些韧性,死咬着苟须不放,破军营大部分伤亡正是在追击过程中造成的......”
    略作沉吟,丁良又道:“以末将估计,张先军大部也是于今日抵达阴槃县,更详细军情,还需等探骑营汇报!”
    “朱晃呢?还未回营?”苟政大声朝候在帐前的郑权道。
    “禀主公,尚无消息!”
    “待他回营,速来见我!”
    “诺!”
    待天色彻底暗下,大地笼罩在一片墨色中时,借着点点星光,朱晃领着一小队探骑,匆匆自西归来。
    “禀主公,张先已于今日日晡,领军至阴槃。白日苟都督一战,大挫其锐气,已屯兵阴槃城中,又于城外,当道立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