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血战安邑
作者:芈黍离   苟秦最新章节     
    在六七百年的岁月沉淀与历史变迁中,时下的安邑,自然不如作为魏国都邑时的庞大与壮观。如今的安邑,基本沿袭自秦汉,承载着郡治的功能作用,城垣周围一圈,也就十五里的样子。
    但是缩小的规模,对于城池的防御来说,却未必是坏事,甚至可以说更有利于军事安排与调度。大而难守,算是一条基本规律了,那涉及到更多的防御任务,更多军事资源的调配,对各级将士,尤其是主将统筹调度的能力要求也更高。
    而由苟武把守的安邑城,各方面的御备条件,则是相当可观的。安邑的城墙,是有加固加高的,八千守军之中,其中半数都是有战斗经验的,余者也多为精壮,并有屯营兵的训练素质。
    将校之中,也算人才济济,陈晃、张珙、苏国,包括已经被苟武提拔暂督归德营的刘异,都算是比较优秀的将领了,同时还有一批从战火中淬炼而出的中下级军官。
    因此,至少在军队素质上,安邑苟军与苻氐大军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差距,只是困于众寡悬殊罢了,但这一点靠着城池防御,也能抹除一大部分。
    城中积攒的粮草,长了不敢保证,但供守城将士两月之用,那是绰绰有余,通过连续的抢收,苟武还是往安邑城内输增了上万斛新麦。
    同时,安邑城也被苟政清空了,原来的数士民,全部被苟武赶出城去,让他们西奔逃亡。包括苟政的后宅,夫人郭蕙、姬妾赵草儿,以及苟恒、苟荻兄妹,还有其他一些苟军将领的家眷,也都被苟武提前安排人护往长安。
    多提一事,苟武原本打算把苟政的老丈人郭毅也送走的,不过郭毅却拒绝了,只让其长子郭铣带着家人西撤。而郭毅自己,则选择与次子郭铉留下,誓与苟武共抗氐军。
    如果要说郭毅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死心塌地追随效忠苟政,大概就是进长安之后。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与观察,以苟政、苟氏集团表现出的潜力,也足够郭毅放手下注了。
    当然,郭毅愿意留下,也正因他看得清楚,这是一个真正融入苟氏集团,被其他苟氏将校接受的机会,而非单纯依靠那点姻亲关系。
    另一方面,苟武展现出的能力与才干,以及他在安邑做的一系列军事准备,都给了郭毅相当强大的信心。就苟武这架势,不说击败苻健,挡他一阵子,等待苟政那边的援济,把握还是不小的。
    苟武在安邑城,可以说就是轻装上阵,他可以毫无负担,专心致志地与苻健掰手腕。而经过苟武这么一番打造,安邑城防呈现出来气象,那股峥嵘之势,也不由让人侧目。
    苻健是个政治、军事双全的统帅,他在兵临安邑后,第一时间便亲自带人察看城防,两圈下来,原本的自信从容,变得格外阴沉。
    回营之后,私下以一种近乎惊骇的语气,冲左右道:“敌顽壁坚,不知我多少部卒,将亡于城下!”
    显然,哪怕只走马观花般一番视察,苻健对安邑城防也产生了深重的忌惮,甚至做好了牺牲惨重的准备。
    而如何对待安邑这块拦路石,苻健并没有更多处置选择。氐军在兵力上虽然有绝对优势,但优势还没大到可以无视一切,肆意决策,运用自如。
    至少,在安邑苟军威胁明晃晃摆在眼前的情况下,氐军无法越过此城向大河挺进,至于分兵,更是削弱兵力,增加风险的事情。
    因此,即便明知这是一块硬骨头,苻健也不得不削尖了爪牙去啃,当然这是建立在他要夺河东、取关中的战略目标前提下。
    二十八日,在苻健的指挥下,氐军正式发起了对安邑城的进攻。很多事情,都是耳闻目睹,不如躬亲实践。也正是与安邑城防一番碰撞之后,才知道这块骨头到底有多硬。
    首先,光安邑城外的那道壕沟,想要渡过,便非易事,战前,苟武特地安排人手,对几个便于发起进攻的位段,进行加宽加深。
    当然针对这个问题,苻健也有应对办法,使人背板负土,以填沟壑,更直接点讲,用人命去填。用的自然也不是氐军士卒,而是一路西来,强掳裹挟的民壮。
    虽然安邑是重点攻略目标,但苻健的军事安排,绝不止于此。苟武在河东的坚壁清野行动,让苻健是有些恼怒的,他原本做好了就地取粮,以资军用的准备,毕竟自枋头西征也是几百里的路途,军需补给若全靠山东供给,压力还是有些大。
    然苟武那么一番“自我毁灭”的措施,一时间也让苻健的筹谋落了空,甚至于,从轵关打到闻喜,补给缴获都没有多少。
    针对这个问题,苻健也做了两方面的安排,其一以苻菁为主将,率领三千氐骑向西追击,看能否从西部县境与那些流亡士民手中,掠得一些粮食。
    其二,自然将目标放在河东境内那些豪右身上了,可不是所有河东士民,都配合苟武的坚壁清野号召,也不是所有人都选择西迁,尤其是那些地头蛇。
    但这一回,河东的豪强们可没法作壁上观,至少当氐军对他们有所求的时候,除非他们甘与为敌,要么就只能满足要求。
    然后,在氐军的威胁之下,有的人见苻氐势大选择支持投效,有的人则坚壁以拒。
    氐军此来,于苟氏集团而言,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对河东士民来说,也是一次筛选。人心如何,向不向苟,经过这么一场严重危机之后,也基本能看个大概了。
    而支持氐军的豪强,自然得出人、出粮,于是,加上此前俘获、掳掠,苻健一共在安邑城下,集中了四千多名民夫,全部用于“炮灰”工作,填壕沟与冲城,没人逃得掉。
    二十八日的进攻,算是一场试探,所驱使的,都是那些俘虏、民夫,而面对这些“民”,城上苟军没有丝毫手软,弓弩、长枪、滚石、檑木,尽情招呼。
    而这第一日的进攻,自然以失败告终,对双方来说,都获得了一个可接受的结果。
    氐军这边,在主攻的北城,填平了几处壕沟,打通途径,让氐军兵马与攻城器械能够靠近城脚,同时对守军的实力、体力、器械,也是一种消耗,尤其是箭矢这样的远程打击武器。
    守方这边,则取得了一个开门红,从苟武口中说出,便是成功打退敌军进攻,尽可能地安抚军心、提振士气。
    至于代价嘛,则是上千民夫的伤亡,他们很多人,在被驱逐着冲向安邑城墙的时候,都只是一群没有护具的活靶子,给城上弓弩手练习箭术,杀伤率极高......
    二十九日,才算是氐军真正发起进攻,因为苻健开始动用军队了,或许仍抱有一份保守与试探,并没有太多精锐。在照例驱使民夫冲城铺路之后,氐军部众,紧随其后,发起冲城。
    这些军卒,带给苟军的压力,可就不一样了。苻健对安邑的进攻方式,可以说中规中矩,选择经典围三缺一的打法,北城主攻,东西二门佯攻。
    而在氐军准备的大部分重型武器,也大部分都投入在北门,使守城的苏国压力极大,再不能像对待那些民夫一般肆意绞杀,相反,还要面对氐军弓弩矢的打击与攀城攻击。
    苟武对苏国的使用很大胆,可谓顶着众人质疑的目光,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一个败军之将。而苏国感这份信重,也以一份相当耀眼的战绩,回报苟武。
    不只打退了的北城氐军的进攻,还杀伤了七百余名敌卒,而自身伤亡,不到三百。当然,城内的防御物资,进一步消耗,比如打击面最广的弓箭,在两日的消耗后,只剩下万余支。
    须知,由于物资尤其是军事物资的匮乏,战前城内弓、弩矢加起来,也就不到四万支,供千余名弓弩手消耗。
    苻健对于攻城的安排,显然是有计划、有节奏的,到了第三日,他方才真正露出獠牙。他调集了三千精锐步卒,由鱼遵指挥,作为主力,发起对北城的攻击。
    显然,到了这个地步,苻健才真正开始发力了,并且一上来就是全力以赴。弓弩队、盾牌阵齐上,以为策应,攻城步卒后边,又布置了一支督战队。
    苻健掷下严令,诸军敢于退至督战队前者,斩,而督战队所处位置,也在城头苟军弓弩的射程之内。
    当苻健这第三板斧砍出来的时候,其强度绝非前两日可比,带给守军的压力也完全没有可比性。即便城头箭如雨下,也仅是稍抑其势,剽悍的氐军精锐,在鱼遵的指挥下,悍不畏死、源源不断地攀城进攻,展现着相当强大的攻击力。
    也就是苏国此前积累了大量对氐作战经验,深知氐军的强悍,面对的又是鱼遵这个老对手,同时,麾下士卒的成色也有了很大提升。
    综合各方面的因素,依托着城墙之利,苏国成功抵挡住了氐军数次冲锋,造成大量杀伤。但在苻健的死命令下,氐军的攻势却没有任何放缓,反而一波比一波强。
    在鱼遵的指挥下,三千锐卒,被分为六股,一波一波,轮番向顺着云梯、步梯,猿城而上。一波溃散,一波紧跟着顶上,不给城头丝毫喘息之机。
    而城上,苏国也是类似的布置,但城上空间有限,兵力配备有数,在氐军凶悍的冲击下,自是摇摇欲坠。即便苏国亲冒矢石,坐镇指挥,但在氐军前赴后继的如潮攻势下,终究难免陷入颓势。
    毕竟,苟武派给他的兵马,一共只有两千人,连战之下,疲惫、紧张、战损,各种负面情况都开始显现。鱼遵的损失虽然同样大,但后方还有苻健的把控补充。
    当北城弓矢、滚石、檑木耗尽,沿北城一线,只要有攻城步梯、云梯搭载的地方,便有两军短兵相接,对于守军来说,也意味着最艰难的时刻到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安邑北城头的杀声依旧炽烈,双方的战斗也趋于白热化,城头不断有尸体坠落,城上城下都在流血,整个城池都仿佛在哭泣......
    除了北城,东西二城同样有氐军的进攻,但强度比之北面,显然要弱很多,陈晃、张珙二人抵挡地也游刃有余。
    随着战局的发展,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北城了,显然,这里的战斗将决定胜负,决定安邑的归属,决定河东的未来。
    在氐军强大的攻势下,即便苏国玩命抵抗,也愈加艰难,颓势明显,他不止一次向苟武求援,但苟武始终按捺着。
    苟武在军力的布置上,也是有讲究了,北门两千,东西两门各一千五,南门一千,剩下两千人作为机动后援以及补给保障。
    当然,在北门数度告急的情况下,苟武还是给他派了一千援兵,毕竟在苟军顽强的抵御下,苻健都把攻城的氐军整个换了一批。
    但是,不论如何危急,只要苏国还能坚持,他就始终没有动用手中剩下一千后备的意思。甚至于,他宁肯从始终没有战斗的南门,抽调了三百卒到北城支援。
    而苏国呢,对此只能咬着牙坚持,一次一次地组织部卒,将登上城的敌卒赶下去。
    一直到申时左右,在苏国已经不堪抵抗,苟武又从陈晃把守的东城抽调了五百卒支援北城后,来自苻健的变招,或者说杀招,终于来了。
    先是南门的刘异示警,说氐军有异动,至少三千的氐军向南门逼来,沉寂了三日南门,也爆发战斗了。到此时,苻健的意图可谓明显。
    对于苟武来说,他等的或许也正是这一点,他一直按捺防备的,也正是声东击西。他指挥作战,本就突出一个机变,怎能不有所防备呢?
    主攻变佯攻这种事情,对兵力雄厚的氐军来说,操作起来没有任何难度。不过,就在苟武准备把后备力量压上,全力救援空虚的南门时,苟武忽地灵光一闪,再度生生按捺住了,最终,只让郭毅带领城内仅剩的两百多差役、民夫,前往协助刘异守城。
    就一条,南城是三日来,唯一个没有发生战斗地方,也就意味着,城防设施完好,突袭的敌军再多,就那条壕沟,不费时间将其填平,便难通过。
    费这个功夫的时间,他的突袭之效,又起在哪里呢?考虑到此节,苟武生生忍住了。
    大约在南城示警两刻钟之后,东城陈晃紧急报告,氐军突然增兵,加大攻击,攻势迅猛,抵挡艰难,请求支援。
    这一回,苟武没有任何犹豫,下令其余三门坚守,自己则亲自率领后备军,东援陈晃。而此时,陈晃在东城面对的,是由苻健兄子苻黄眉率领的三千氐族本部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