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中年男人。
瘦高,面颊略窄,留着细碎的胡子,看得出平时不常打理。
男人身上穿的衣服不知什么牌子,但光用目测就知道是便宜货,像是从贫民区交易场地摊上淘来的。
搞不好,这人就是贫民区来的。
每座城市中贫民区地区占比在百分之四十到六十左右,人口基数并不小,但就算这样贫民区的住民收入只能是富人区的一个零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用来形容两区之间的天差地别,那是半点都不夸张。
沈从在看清男人时,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大部分富人区的住民都看不起贫民区住民,这种想法早已根深蒂固,从小到大住在富人区的他也无法避免地被洗脑多少。
在富人区住民眼中,这群随便给点钱就可以打发的廉价劳动力,甚至没资格被称为“人”。
楼道口人影刚出现,男人凭借余光就发现上来人了,还没等沈从有什么动作,他先转过头开口,声音低沉:
“哦,这么快就组队了...”
沈从没有放松警惕,仍然与男人保持着一大段距离,手悄悄插进兜里。
“你也是玩家?”
“呵——”
听到来人这么问男人竟嗤笑一声,那张瘦削的脸看起来更丑了,连上面的胡茬都在随着皮肤扭动。
“难道除了玩家,我还能是别的?”
你还可能是生成的不知道敌我的npc。
沈从想这么说,之前表哥就告诉他自己的第二场就都是和npc度过的,最后还打了个你死我活。
但他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盯着前方那人。
看到对面人这么看着自己,男人似乎感觉有点好笑,插着兜抬脚踢了踢地上的尸体,道:
“死的真惨,啧啧。”
“他被杀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不到两米。”
地上的尸体被踢得抖动一下,传来稀稀拉拉的声音,但没有翻个。
“你,你真的是玩家?”
这次开口的不是沈从,而是他身后的安靖,声音不大却在这层楼道里显得尤为清晰。
听到后面略带着点怯懦的女声,沈从下意识回头看去。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少女站在自己身后,探出半个身子。
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左右,面容精致娇美,似含苞待放的花朵,哪怕穿着不显身材的运动服,仍能隐约看出其身段之窈窕秀丽。
倘若要说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她眼下那有些突兀的黑眼圈。
“噗。”
男人似乎被安靖这似同废话的提问逗乐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俩人这么谨慎,但也只是嘴角扯起一个难看的弧度,随即笑容很快在脸上消逝。
像是他从未真心笑过一般。
沈从见状沉吟片刻,抬起脚缓步往男人的方向走去。
安靖一惊,刚想伸手抓住人,但她突然发现面前这个青年不但力气大,速度上也奇快,脚下步伐幅度不明大但只是走了几步便与自己拉开距离,不由微愣。
沈从没有直接走到男人面前,他在距离对方大概三米处的位置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地上的尸体。
然而当他定睛一看时,瞳孔瞬间颤抖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刚才男人一脚踢过去时会有那种奇怪的声音!
为什么会有这种死状?
地上的男人五官狰狞,似乎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双眼至死仍在瞪大,其中满是被凝固的惊恐。
他的身体...断成了数节。
之前离得远没看清,现在走近了才发现。
尸体像是被卡车撞过一般,或者说卡车都撞不了这么碎,烂掉的血肉与骨渣混合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某些颜色怪异的不明物体。
血,在尸体的下方缓缓扩散,趋于冰冷。
“唔!”
胃中一阵汹涌翻腾,沈从捂住嘴,生理上的不适让他差点吐出来,咬紧牙关狠命忍了回去!
后面的安靖见前面人突然停下脚步然后捂嘴,自己也不敢待在原地也跟着走上前,结果在看到地上人的死状时,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动作。
“呕,唔——”
看到面前一对男女的动作,男人不屑地微笑,本以为能看到经不起吓的小年轻被吓到发疯,可接下来二人的行为让他表情一滞。
沈从在经过刚才一瞬的震惊后,咽下一口口水表情很快平静下来,现在只是满脸严肃地看着尸体陷入深思,再无半点不适。
而他身后的安靖更是出人意料,预想中女生惊恐的尖叫没有出现,在震惊过后连低呼都没有,反而越过沈从两步走上去半蹲下查看。
“他...应该是被钝器活活砸死的,而且那个钝器重量不小。”
语气还是那么柔弱,说出话的内容却截然相反。
男人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蹲在地上的少女,安靖很快发现两人都没有回答自己,略带窘迫地站起身。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呀...”
“小姑娘,你能看出具体是什么钝器砸出来的吗?”
男人仍旧插着兜,手指指向地上的尸体问道。
“诶?”安靖一愣:“这个估计不行,你当时不是离那东西只有两米吗?没看到?”
“大概他一探头就会被杀吧?”
沈从推测道,他约莫着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形,如果换做自己也根本不可能暴露半点行踪。
唯一让人感到意外的便是那男人的神情,居然没有之前与危机近在咫尺的心悸,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杵在那里。
“哼,还算聪明。”男人转身向走廊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走吧,看起来你俩算不上累赘,既然这场是多人生存还是抱团比较好。”
这句话一出,立刻敲定了他是玩家的身份。
是友非敌,而且此地不宜久留,沈从二人立刻跟了上去。
“大叔,你叫什么名字呀?”安靖好奇道。
“名字?”男人一愣,眼中某种情绪一闪即逝:“我没有名字,如果说是称呼,你们叫我英叔就成。”
说出这句话时,他语气低迷几分。
“嗯嗯,英叔,我叫安靖,旁边这位是沈从,这场游戏请多指教啦。”
安靖乖巧点头,“它”不在附近时,这个少女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并没被周围阴森恐怖的环境影响太多。
沈从见此不得不对身旁的这位另眼相看一分,至少在新手游戏时,他从未看过有如此反应的女生。
明显比第一场游戏里的同学——冷静得多。
“英叔,咱们这是要躲去哪里呀?你知道这场游戏里有多少玩家吗?”
安靖一大堆问题砸过去,要不是需要有人领着,她甚至都能走到最前面。
“躲?”英叔脚下速度快了几分,而脚步声始终很轻:
“躲有用?”
“不躲,不躲现在能干嘛呀?”
“当然是去找钥匙喽。”
“你有通关线索了?!”沈从立即开口询问,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大家刚进游戏不久连怎么躲避追击都头疼,这个英叔居然已经找到钥匙的头绪了?
任务通关有望了!
“当然。”英叔昂起下巴:“要不你以为,我和那个死掉的家伙为什么会被追杀?”
“别看这场游戏名叫捉迷藏,但是仔细想一想,真正的捉迷藏不是躲到一定时间就好了吗?干嘛还要找钥匙?”
“哎...你说的这个我确实想过,但是上来就碰到那个追杀玩家的东西,来不及做别的。”
沈从轻叹一声,要说这场游戏他真挺倒霉,开局撞鬼,换谁来也没辙。
当然,那个管理员除外。
“那你们也够点儿背的。”英叔投给对方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继而说道:
“刚才我藏的房间是这所医院的档案室,里面记录着很多曾经在这里治疗过的病人资料。”
“那些资料有古怪?”沈从立刻想到很多可能。
“不,资料暂时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在翻找的时候那东西也没有过来。”男人摇头:
“那个死掉的家伙在抽屉里翻出来一本笔记,刚翻开没几页,走廊尽头就传来那种恐怖的笑声。”
“笔记?”沈从一怔。
...
“严格来说,是日记。”
“这里某个值班人员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