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文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金钱？
    地位？
    那些代表着虚荣的东西已经无法让他提起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精力和心情再去体会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
    这些人越是吹捧奉承他越是难以控制地想到那些自己曾经亲眼目睹的阴暗一面，越看越恶心。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他语气冷了下去，或许是缺乏休息导致现在脸色不大好看。
    安宁一顿，像是看出了面前之人的脸色，微笑着摇摇头后退。
    “就当是我想在我们的第一面前混个面熟吧，毕竟以安家的实力不能将你一直留在这边。”
    他说罢回身，缓步走到窗边，背着手看向窗外浓烟四起的二号城。
    “很快就会有人前赴后继地来找你，更何况你是守护者部门的人，只会更加复杂。”
    顾星文顿了顿，只感觉血压开始升高，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知道了。”
    他说罢就推门准备往出走，身后的安宁还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终究没吱声。
    似乎是看出了这个青年周身环绕的疏离，感觉再多说什么对方都不会为自己停留，他甚至不清楚为什么双方只是第一次见面，此人就会对自己抱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不过，谢谢你提醒我，我会注意那些人的。”
    可就在房门刚被推开的那一刻，顾星文抓着门把手微微侧头对身后的男人说道。
    安宁像是没想到这个抱有敌意的青年居然还会对自己出言道谢，不由愣了一下， 笑容继而于面上重现。
    见人从病房内走出来，沈从面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家表哥，瞳孔像是找不到归宿一样四下扫动，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上前叫住刚刚出门的顾星文。
    “哥，我有事....”
    “有事跟我单独谈谈？”
    可话说到一半就被顾星文一个我懂你的表情噎住，沈从有些不知所措地抬眸看向面前之人。
    “怎么今天一个个都欲言又止的？”
    顾星文暗自挠头，但他大约能猜到对方想说的十有八九是和排名有关的事。
    “走吧。”
    他安慰性地拍了拍沈从的肩膀，领着对方往楼上走去。
    安宁众人还在附近，隔墙有耳，他不想自己这边的谈话被不相熟的人听到。
    二号城枪声四起警笛声一刻不停，但和此处已经相距甚远，连那些嘶喊声传入耳中时都有些模糊不清。
    看着远处升起的黑烟，顾星文半靠在天台的扶手上淡淡开口。
    “说吧。”
    沈从紧抿着嘴，而后艰难开口，声音轻得甚至有些听不真切。
    “哥，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比我强了？”
    顾星文瞳孔一缩，继而侧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沈从。
    视线中的青年还是和游戏降临前的模样相差无几，身上的伤口已经经过处理，但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眸中已然天翻地覆。
    若说地狱游戏出现之前还是单纯阳光甚至有些幼稚，但如今却像是被硬生生蒙上了一层阴霾。
    似面对朝阳的向阳花头顶乌云密布，长时间没有经受光明的洗礼，此时花瓣已经开始走向枯萎的境地，极为复杂的情感交织其中，逐渐对自己周围的一切步入绝望。
    想到自己突然飙升的名次，顾星文不打算撒谎隐瞒，毕竟排名这件事大家有目共睹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住。
    “嗯，我手头的积分比较多所以变强了一些，你也别怠慢，要多努力上进，懂了吗？”
    而这次，他却没有再说要保护对方的话，自从看过某些东西后他对很多事已经换了一番心态。
    “可是为什么呢？”
    沈从愣怔抬头，不可置信地直视着面前之人的双目。
    “为什么哥会比我强呢？”
    不是说好了他要亲手保护自己的亲人吗？这么多年来不都是对方站在他的身后吗？为什么游戏降临后顾星文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居然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
    “人都是会改变的，很多事情不需要一个必须的理由，也没有为什么。”
    顾星文没有躲避，直视着对方错愕的双目，“你可以理解为我为了活下去，或者为了更多人活下去，怎么理解都好，但是你只需要相信一点就足够了。”
    他目光坚定而清明，丝毫不带名为晦暗的色彩。
    “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说罢，他转过身去靠在扶手上。
    凝视着远方混乱的城区，眼中清澈逐渐消散，浓烈到无法化开的幽深再度显现。
    “你的成长令我欣慰，但还远远不够，不要止步于此。”
    “谁也无法护你一世周全，往后的道路你要一刻不停地去成长努力才能保护好自己。”
    想起当时在体育馆内对峙的两道身影，顾星文心下还是为对方感到自豪的，但更多还是对这个表弟未来的担忧。
    沈从能否在看尽漆黑后，眼中原本的世界被打为碎片时仍保持本心不陷入疯魔？能否在失去一切希望时独自从泥潭中拼命挣扎起来拯救自己？
    或者....这些都是未知数，但未来只会越来越混乱，这甚至已经是比较好的推测。
    顾星文承认，自己曾经对于世界上最后的一份亲情，精神支柱，似乎在对待沈从的生命上如同将刚刚破土的幼苗捧在手心，怕一个不小心那幼苗便会死去，哪怕这种行为会影响到幼苗的养分摄取。
    用俗气一点的话来说便是长兄如父，父母总是带着私心地喜欢将花朵放在温室之内，任凭室外风雨交加。
    但现在那朵幼苗却主动将根部挤出掌心，迫切地向着广袤的大地伸出探究的手，捧土之人直到那一刻终于明白自己所谓的关心却成了对方成长的绊脚石。
    直至看到对方哪怕是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也不再恐惧犹豫的瞬间，顾星文猛然间明白了什么。
    脑内一直以来堵塞着的对重要之人失去的恐惧，对自己因特权而衍生出来的私心，常人和恶魔之间相互拉扯撕咬的扭曲....他似乎从管理员系统出现的那一刻就变得偏激，对亲人却连本最该有的信任都没有。
    相信幼苗哪怕冲入风雨也能茁壮成长，雏鹰跌落悬崖仍会拼命煽动翅膀翱翔。
    那一刻，顾星文其实是有感觉到一丝羞愧的。
    他从一开始就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待他人，从管理员的视角自私地认为只要自己凭借特权从头保护到尾就什么意外也不会发生。
    到头来却发现人家似乎并不需要这些，没有人能永远活在襁褓之之中，也没有人能在游戏降临后的世界永远一帆风顺。
    “我。”顾星文垂眸，眼中各色光彩划过。
    握紧的五指缓缓松开，带着无尽释然。
    “我该...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