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风雨过后便是彩虹,顾星文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在葬礼后说不定能有所好转。
因为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事情了。
——直到那天的来临。
小学内,吵嚷的课间被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打断,原本在课桌空隙间穿梭玩耍的孩子们都停止了玩耍的动作,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向那人。
“同学们安静一下,我有事情要说。”
来者不是谁,正是一脸严肃的班主任,后面还跟着她同为老师的丈夫。
二者皆满面阴云,让先前纷杂的教室骤然陷入宁静。
“顾星文,昨天是不是你做的值日?”
原本趴在桌子上的顾星文听罢有些迷茫地抬起头,随后轻轻点了两下。
他不清楚为什么班主任会突然进来,为什么叫到自己,不过确实是昨天他做的值日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站起来!”
班主任的声音骤然拔高,连带周围的同学都吓了一跳,更是让顾星文定在座位上!
半秒钟后,他几乎是僵着从课桌上撑起来,支在桌面上的双臂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老师这种大人在他们眼里就是绝对权威的存在,现在对方当着全班人的面这么吼他,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攀升。
哐当!
“顾星文,我记得你家也不缺钱吧?怎么就干起偷东西这种勾当?”
双手环胸,班主任毫不留情地骂道!
额间青筋几乎暴起,像是要把内心的怒火全部倾泄到这个年仅十岁的小孩身上。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偷啊?要不要脸啊你!”
话音刚落,顾星文便感觉到无数道极为刺眼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其中充斥着鄙视与怀疑,让他下意识锁紧了脖颈!
偷?
偷什么东西?!
他昨天拖完地就直接锁门走人了,哪里偷什么东西了!
“老,老师?”
那些目光让顾星文极为难受,但他还是强撑着开口。
“是丢什么东西了吗?我,我昨天值完日就直接走了,真的没有....”
啪!
可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顿时头歪了过去!
习以为常地甩了甩手,班主任不觉得自己这样有多过分,毕竟她平时就是这么对学生的,人家家长还要夸她严师出高徒呢。
如今也是如此。
“昨天最后一节课我走之前教室抽屉里的班费还好好放着, 刚才班长告诉我没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说着,她眼珠转了转,似乎想起来什么。
“哦我忘了,你是领养的,怎么你姑姑家里不给你零花钱,搞得你要偷咱们班级的钱?”
“知不知道这笔钱交不上去到时会耽误的是咱们全体班级?你有没有点集体荣誉感?!”
脸上火辣辣的疼,顾星文感觉自己被扇过去的脸无法转动过来,大脑一时陷入无尽空白。
半晌后,艰难地转动着。
如被常年遗忘的机械,夹缝间满是锈迹,无人关心。
“我,我没有。”
他慌极,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其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教室没监控证明他的清白,自己昨天也确实是最后一个走的,如今这种情况更是百口莫辩。
然而班主任丝毫不认为这种折磨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仍在自顾自地唾骂着。
此时角落的班长悄悄抬头,从后方深深看了一眼被迫站在那里的顾星文。
眸中透露出一丝心虚。
继而很快低下头去,不禁开始庆幸起自己在老师面前的好形象。
如今他的这点小动作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大家都在关注那个其实什么都没做的男孩。
姑姑很快被叫了过来,而隔壁班的表弟听说后也心急如焚地往办公室赶。
哒哒哒——
在走廊中疯狂地奔跑着,沈从不知何时已经满头大汗,双目直直盯着前方办公室的方向。
他不相信....不相信和自己相处五年的兄弟会是一个偷东西的小偷!
明明表哥在家已经那么如履薄冰,连每天吃饭都要在餐桌上看妈妈的脸色,生怕一个动作做错了招来辱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偷东西!
他不相信!!
然而当冲到办公室门口时,沈从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趴在门口竟怎么都不敢进去,室内的氛围几乎令人窒息,光是看着都感觉心中颤抖不已。
顾星文蜷缩在角落,紧抱着自己的双膝。
蓝白相间的校服上已经沾染上些许血迹,头深埋如膝盖中,双肩不住颤抖。
而在他的面前围着那三个大人,皆用鄙视的目光盯着缩成一团的小男孩。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承认。”
班主任明显还在气头上,又给了他一脚聊以泄愤。
“同学你承认了吧,老师说不定还能原谅你,办公室没别人,嘴硬有什么好处?”
一旁的班主任老公也附和道,话语上是劝说,实则语气中夹枪带棒,满是刁钻之意。
“还学会偷东西了,小兔崽子!你这个意思是我平时对你不好吗?要不要点脸?!”
这里最气愤的明显是姑姑,顾星文身上的伤基本都是她方才造成的。
一双保养很好的长指甲化为恼羞成怒的发泄利器,在稚嫩的皮肤上留下道道红痕。
“....”
顾星文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他紧咬牙关,双眼却无法挤出半滴泪水。
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那狭小的角落,只有他一个人躲藏在那里,这样就可以逃避那些忽如其来...毫无征兆的恶意。
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或许是命不好吧?”
顾星文如是想到。
“我再忍忍,再忍一下,说不定他们就不会打我了。”
沈从趴在门口,原本清澈单纯的双眸中此时满是惊恐。
他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蹲在那里会不会泣不成声?
为什么表哥没有哭?
明明他没有偷钱?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任凭那些人打骂!
视线移动,在看向自己的母亲时,他第一次感觉到没来由的陌生。
就好像两者并不是母子,而是第一次见面的路人。
恶意似渐浓的黑雾缭绕在不大的办公室内,向门口缓缓溢散,侵染着门外窥伺之人。
“你看什么呢?”
这时身后传来道熟悉的声音,一只手搭上沈从的肩膀,让他如惊弓之鸟般猛地回头!
班长居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正神色古怪的盯着他的脸。
“怎么了?”
“我,我哥还在里面....”
沈从欲哭无泪,他也害怕老师,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这群大人赶紧结束,自己好去安慰。
“他明明没有偷东西,他不是这种人,他绝对不是.....”
说着声音愈来愈小,最后竟带上了哭腔。
浓烈到近乎实质的委屈笼罩着全身上下,就好像被误会的是他自己一样。
门外之人如此,更别说门内之人经受的痛苦,那不是一个孩子能承担得住的。
沈从话音刚落,班长立刻面色古怪地别过头去。
他不会告诉是自己跟老师打的小报告,不然对方也不会这么快发现班费失踪。
“这...老师在气头上,同学你还是别触霉头了。”
说完赶紧扭头就走,生怕自己的表情暴漏什么。
...他有些后悔了。
或者说是害怕?当时放学后整理抽屉时看到装的满满当当的信封真的没忍住,没有人能抵挡金钱的诱惑。
只要他偷偷的,偷偷的.....他是班长,好学生,而且主动打报告,班主任绝对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咕噜。”
用力咽下一口口水,全当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会和他人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