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纵横书院
作者:鱼凉浅笑   桃李春风一剑先最新章节     
    纵横书院前,君不白那道无形剑河落下,整座栖霞山都笼罩在张狂剑意中。
    红叶林,擦拭棋盘的棋圣王积薪望天长叹,两指捻子,落在石作的棋盘一角。万里无云的栖霞山顶,绕在山间的数道云雾攀上苍穹,划出纵横十九路的棋盘,栖霞山瞬间落在棋盘中,整座山的气韵都在压制那道张狂剑意。
    王积薪接连落下几子,压住游走山间的剑意,叹道:“这苏牧的张狂剑意还是如此霸道。”
    纵横十九路的棋盘,王积薪落下四子,形成困阵堵住剑意,心中庆幸今日登山的不是剑神苏牧,若是苏牧亲临,怕是一整盘棋子落下,都未能挡住他随手一剑。
    庆幸之余,又有些后怕,君不白还身怀刀皇君如意的无形刀意,当年刀皇君如意初入无我境,一刀斩华山,刀意纵横数十里才停歇。要是今日君不白也展露一手无形刀意,来个刀劈栖霞山,这栖霞山怕是也要一分为二,隔江相望了。
    “不知姑娘能不能镇得住今日的场面。”王积薪忧虑万分,两指夹住一枚棋子迟迟未落下,在棋盘边缘反复敲击,忧心忡忡。
    纵横书院前,刚分开不到一盏茶的三人再次碰面。
    书院敞开的大门里,王轻尧立在迎门墙前,双手相叠,俯身行礼,保持笑意,心中虽有怨言,但依然心平气和道:“两位来得有些快了。”
    自己前脚刚到,二人后脚便到书院门前,若是自己再慢些现身,怕是还能生出不少枝节。王轻尧强压心头怒火,二人是书院请的贵客,又不能以书院规矩约束,只得在心底默念几遍静心诀来舒缓心境。
    有栖霞气韵压制剑意,君不白在王轻尧现身时便撤去身后满天剑河,威慑一番就行,主人已经出面,若还不知收敛,反倒会让天下楼显得不知礼数,“实在是无力登山才想着快些,平日里御剑赶路惯了,方才一时大意,忘了收敛剑意,还望姑娘海涵。既然这宴会还需一些时辰,不如姑娘领我二人在书院转一转如何。”
    王积薪出手时,谢湖生一步洞庭踏去红叶林,却在王轻尧现身那一刹那,被一股无形之力重新拉回书院门前。
    王轻尧本就有带二人观赏书院的念头,君不白先开口提及,她也顺手推舟,送个人情。微微侧身,做出请的动作,怕二人如登临书院时率性而为,细致嘱咐道:“书院各院的学生来自江南各大士族,都有不可触碰的禁忌,二位跟在我身后即可,千万别乱闯,招惹到他们。”
    这些琐碎事,谢湖生毫不关心,两次在王轻尧手上跌了跟头,让他对王轻尧身怀绝技感兴趣,开口问道:“你练的是什么功法?”
    王轻尧摊开手,掌心有几枚圆润的石子,石子是溪流山涧随处可见的鹅卵石,常年被溪水冲刷,圆润光滑,“撒石成阵的障眼法而已,比不上谢湖主的拳。”
    君不白没领教过王轻尧的手段,猜测她那神出鬼没的身法也是得益于阵法,一旁称奇道:“没想到纵横书院还有教阵法的功课!”
    王轻尧蜷起手,往前迈出几步,留下一道背影,见二人没有跟上,又回身道:“王家藏书楼里藏书万千,有许多不入世的功法典籍,我这算不上什么高深奥妙的。”
    王家一行,藏书楼那几位的手段,君不白切身领教过,凭自己如今无我境的境界只能勉强登上四层楼,以王轻尧展露的实力应该在四层楼之上。君不白迈过门槛追上她,赞道:“姑娘过谦了,姑娘若是入江湖,必然能在江湖榜上占一席之地。”
    不喜欢远行的王轻尧只对这栖霞山景有所依恋,呆在山中让她无比惬意自得,随口道:“江湖深远,舟车劳顿,风餐露宿,我可受不住,不如这山上清净。”
    王轻尧从未出过远门,这山门外的风景她不感兴趣。
    见二人走远,谢湖生藏起一袖拳意,一步洞庭迈过门槛,踏在两人身旁。这次,王轻尧的阵法没有阻拦。
    三人穿过迎门墙,庭院一片宽广。山上不如山下奢华,庭院只有几棵寄宿石缝的老树,老树虽发新芽,但也经不住四时更替,被山风吹得略显枯败。
    庭院是块平整的山石打磨而成,四周几堵矮墙在山崖处拦住去路,防止人不慎踩空掉落。庭院正中深陷几丈见方的沙坑,池中一池细软的白沙,一身浅紫衣裙的陆琳琅在沙坑前用细长竹竿勾画推演。
    陆家相术问卜,推演天机,陆琳琅也承袭了不少。
    陆琳琅已等候多时,见三人相安无事,略显轻松道:“看来这里用不上我了。”
    熟人相见,便是另一番景象,君不白忍不住笑问道:“你怎会在这?”
    “怕你二人闹得太凶,镇不住场面。”外人在,陆琳琅有所收敛,不会与君不白斗嘴。沙坑里随手写的几行娟秀小字,被她用竹竿涂掉,只剩相安无事四个字。答完君不白的话,又歪头望向王轻尧,眼神交错,传些旁人听不见的密语。两家父亲虽然相爱相杀,但她二位确是闺中好友,亲密无间。
    二人目光交错时,王轻尧短暂放下矜持,嫣然一笑回应,笑意也只在刹那间消逝,重回端庄。
    有陆琳琅在,今日的宴会不会再有什么风浪,陆家在江南的人脉甚广,谁家都会给几分薄面,君不白呵呵笑道:“王姑娘多虑了。”
    陆琳琅搁下竹竿,手中沾了细沙,没处清洗,只得将两只手半举在空中。
    谢湖生瞧出她窘境,一拳递出,一道洞庭之水从她身前流过,水色清透。
    “今日怎么没带阿墨姑娘一块来,她刚来金陵,应该多出来走走,见见世面。”陆琳琅说话时喜欢看对方的脸,人的脸上有太多秘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在那张脸上。只要提及阿墨姑娘,谢湖生的眉眼会舒展开来。
    见陆琳琅洗净手,谢湖生又递出一拳微风,替她吹干手,直言道:“出门打架,带她不方便。”
    君不白自幼见过陆琳琅的伶牙俐齿,与人初次见面,三言两语便能说到人心坎上,谢湖生与阿墨前日才到金陵,陆琳琅与她们几时相见的,一旁好奇道:“你二人几时变得如此相熟?”
    “前日我家阿墨朝陆姑娘问了一卦。”阿墨问得那一卦,谢湖生不知她所问何事,只知是上上签,阿墨得签那日,分外开心,特意带江小鱼一起上街买了一枚香囊,同那张签文一起贴身藏着。
    王轻尧试探道:“阿墨姑娘是?”
    陆琳琅眼眸明亮,笑得分外轻柔,“谢湖主的心上人。”厨房有菜香飘来,陆琳琅抬头望一眼时辰,再次开口:“既然相安无事,那我去厨房瞧瞧宴会备得如何,可别误了正事。”
    陆琳琅微微颔首,作别三人,转身一步踏远,只在风中留下熏染衣裙的花茶香。
    目送陆琳琅离开,王轻尧往前缓行几步,“二位且随我来。”
    三人穿过庭院,攀上几节陡峭石阶,又走过一段高台,高台上有风,吹得人神清气爽,整座栖霞山一览无遗。
    “这座书院是当年千机阁的手笔。”王轻尧迎风而立,整座栖霞山尽收眼底,巍峨壮阔。
    书院悬空而建,千机阁能工巧匠凿出地基,在山石上再起高楼,以木梁搭建,琉璃铺瓦,高楼一半嵌在山里,一半悬空,与云霞相接,推窗便可伸手抚云,俯瞰山脉。崖边石壁又精雕细琢,凿出遮风避雨的石阶,木梁支撑,层层直上,贯通各院。
    君不白惋惜道:“可惜千机阁不复存在了。”
    山顶空旷,能听见凿凿之声,书院东侧高楼,有一少年披麻散发,在一堆玉种石料中凿刻印章。窗明风清,那少年已超然物外,物我交融。
    “那位是?”君不白抬袖问道。
    王轻尧语态轻柔,“徐望谷,鬼谷一脉的传人,最喜欢镌刻印章。”
    君不白眉头微皱,“鬼谷一脉?”
    王轻尧轻抿嘴唇,平静道:“鬼谷一脉纵横中原,只收揽惊世之才。楼主生在江南,不知也正常,何况鬼谷一脉行事诡秘,一代只传两人,如今整个世上知晓鬼谷一脉的人也少之又少。”
    君不白客套道:“各家有各家的行事之秘,也属正常。”
    书院西侧,养桑树的院子传来一声咒骂,一身紫衣的少女从窗前荡出,君不白一眼认出少女身份,姜凡衣养在身边的小丫头蛛儿。
    不容君不白多想蛛儿为何在栖霞山,一条莹亮的丝线从屋内荡出扯住她脚踝。蛛儿不慌不忙,腾出右手,袖口蛛丝结网,凝出一掌千丝绕缠手,一手斩断丝线,如断线的纸鸢坠向山底。
    有一青衣女子怒气冲冲跳上院墙上,双眼瞪出火来,整个山间都在回荡她的骂声,“小野种,下次别让我逮到你”。
    坠向山底的蛛儿还不忘扮鬼脸嘲讽,丝毫不忧心自己跌落的处境。
    王轻尧没有出手,扶额叹气道:“蛛儿这丫头也是不让人省心,又来捉弄姜青禾。”
    叶仙子与姜凡衣私交极好,看着蛛儿坠向山底,心系她安危,君不白一剑唤出,长剑直入栖霞山底,欲将她接起。
    “楼主不必担心蛛儿姑娘安危,姜家家主会亲自出手。”王轻尧话音刚落,却见一条丝线凭空出现,从山腰牵出,捆在蛛儿腰间,将她拽出栖霞山,直奔金陵姜家而去。
    姜凡衣人在姜家,出手时,整座栖霞山的气韵都在避让。镇守红叶林的王积薪望着棋盘上几枚碎裂的石子,心疼不已,遇见这两个肆无忌惮的主仆,真是无处诉苦。
    同为江南最年轻一代的无我境翘楚,姜凡衣的一手牵丝成线,也让一旁观望谢湖生来了兴致,一袖拳风久久不散。等纵横书院宴会结束,先与王积薪战上一场,休整几日,再去姜家走一遭,与姜凡衣比试一场。
    蛛儿被姜凡衣救走,院墙上怒气未消的姜青禾矛头转向君不白,一手牵丝成线朝他面门袭来。
    王轻尧一枚石子丢出,撒石成阵,怒气未消的姜青禾被她整个人丢出栖霞山外,“青禾,这是天下楼的楼主,书院的贵客,你且先去冷静一番再回来。”
    见蛛儿脱险,君不白散去长剑,蓄在掌中的刀意也在姜青禾被丢出栖霞山时挥手散去。
    王轻尧出手化解姜青禾的牵丝成线,替她解围道:“楼主莫见怪,青禾也是被蛛儿捉弄,一时急火攻心,去山门外清醒一会便好。”
    蛛儿与姜青禾的过节,君不白能猜到一些。
    姜家秘闻,姜凡衣未出生前,姜家内定的姜家家主便是姜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