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和秦忆并不着急回客栈,而是在大街上四处游荡。
也许是人们还未从论剑的兴奋中走出来,也许是离皇帝的寿辰已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总之,整个华京都洋溢着一种喜悦,一种欢腾的氛围。
鳞次栉比的商铺、沿街叫卖的摊贩、不停讨价还价的行人……这充满人间烟火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北秦的生机勃勃。
北秦,建立已两百年,如今,仍在一片欢欣中。
“小子,走路看着点儿,撞到老子了。”
闻言,江怀立刻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怒气冲冲地瞪着秦忆。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江怀知道秦忆在东宫受了气,生怕他此时怒气未消,正要挡在秦忆身前。
只见秦忆立刻拱手致歉,“这位兄台,小弟一时不察,还请见谅”。
大汉冷哼了一声,撂下一句“算你识相”,转身离去了。
秦忆冲江怀挑眉一笑,他的右手紧紧握住了两枚小小的蜡丸。
江怀立刻明白了过来,“走,咱们快些回去”。
此刻二人所处的街道离客栈并不算远,只是街上人实在多,明明一盏茶的路程,愣是走了一炷香的时辰。
回到了客栈,江怀不禁由衷感慨:“两百年了,北秦建立两百年了,丝毫颓势不显。咱们也去过不少地方,虽说不像华京这般繁华,但百姓安居乐业之地也不少。北秦历代皇帝,不说经天纬地的雄主,至少,还没有出过像南梁灵帝、桓帝之流的‘败家子’。”
“哼,那是之前,谁知道以后秦曜会是如何?你看看这厚厚的一沓子,秦曜做下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其中,哪一件不是令人泣血的,身为太子,竟如此残暴。
秦曜这人又阴狠又鸡贼,他从不招惹勋贵之家、满朝文武正得势的子弟,对一些落魄的想靠着他的人倒是无所顾忌,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你还记得灵儿她们被秦曜抓来华京的事吗?那一路上多亏了秦昱和百里宗师的照拂,主要还是顾及百里宗师,否则,谁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手段对付她们。”
说起这个,秦忆就是一肚子的火气。
当初,百里宗师也在一同回华京的路上,若不是有他在,他们说什么也得从秦曜手中抢人。
不止秦曜顾及百里宗师,他们也顾及啊。
有百里宗师在,谁敢跟当朝太子直接对上。
说起秦曜,江怀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威武侯辛厉。
不知怎的,他对威武侯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适。
“秦忆,我又想起了威武侯,觉得十分不舒服。”
“威武侯?就长成那样的,还敢说咱们……”
“不是因为他长得怪异,就是他整个人让我很难受。明明是第一次见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总之,就是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听到江怀如此说,秦忆有些奇怪了。
“羁绊?难道是你们上辈子有仇吗?威武侯此人与咱们灵隐宫从未有过瓜葛。退一步说,也许人跟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奇妙,纵然是第一次见,但不对付就是不对付。咱们以后再遇到此人时,小心些。江怀,先看信。”
说着,秦忆捏碎了两个蜡丸,里面装了两封书信。
一封是来自遥远的苍墨高原,另一封则是来自北地。
苍墨高原的信自然是夏侯奇的信。
信上说灵隐宫一切安好,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做自己该做的事。
至于受了重伤的林四方诸事不理,只安心养伤,如今正在慢慢地恢复当中。只是,想活蹦乱跳,没个一年半载可不行。
夏侯奇还在信上提到了已经消失许久的老三。
“老三?夏侯奇还不死心。他就算将苍墨高原翻个底儿朝天,也绝不会找到老三的。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又派人出来悄悄地找,不过,做的再多,都是些无用功罢了。
三护法此人的确野心不小,可在我看来,他比夏侯奇还讨喜些。他出事,夏侯奇有多伤感还不至于,但这个真相,是一定要找出来的。
我也想知道真相,不过咱们不用费这个力气,夏侯奇会盯紧林四方的。”
说到老三,秦忆面上露出一丝怅惘之情。
“逝者已矣,多想无用。”
江怀劝道,“雷铮背后有人支持,很可能就是老三和林四方”。
秦忆耸耸肩道:“我当然知道,只是觉得人真是复杂。老三总是笑嘻嘻地叫我‘小忆’,对你这个少主也一向恭敬。幼时,他胖胖的身体还趴在地上,给咱们当马儿骑。嘿,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想不起之前的事。殷若明的信上说了什么?”
“喏,自己看。”
江怀将信递给了秦忆。
他也想起了老三,那个如大冬瓜似的奇怪的人。
前尘往事不可追,人都没了,什么恩恩怨怨也该随风消散了。
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之间在这世上再也无一丝痕迹,江怀心中免不了几分凄惶。
秦忆接过信来,飞快地看完,撇撇嘴道:“殷若明的信跟他这个人似的,言简意赅,还有些生硬,总之不讨人喜欢。”
“不喜欢便不喜欢,想来殷若明也不在乎你是否看他顺眼。他只要能办好交给他的事即可。”
殷若明在信上说,杀手盟的确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之前以为杀手盟也归附了赤鹿教,细细查探之下才发现另有隐情。
原来,杀手盟作为江湖中最厉害的杀手组织,一向我行我素惯了,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地归顺赤鹿教。
可钟离无间对他们使出了雷霆手段,不归附,就灭了。
最后,杀手盟的人竟分成了两派,多数人进了赤鹿教,极个别人流浪江湖。
殷若明还查到至关重要的一点,杀手盟的领头人居然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誓死不依顺赤鹿教,在紧要关头,这个女人被人救走了。
令江怀久久不能平静的是,在被救走之前,女人还说了一句话,“你这贼人,偷我剑谱,不用你救”。
偷《皓月神剑》的是石伯伯,救走女人的人应该也是石伯伯。
江怀突然想起一件旧事。
去年三月,石伯伯外出了近两个月,五月底才回来。
他回来后,很伤感,只说是欠了人的债,还是很难还的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天底下还有什么债会让人露出如此意味深长的神情来呢,无外乎情债了。
石伯伯回来后没多久,就是六月十三夜的灭顶之灾了。
若是可以,江怀倒是希望石伯伯不要回去,至少能躲过去这一劫。
“江怀,听到我的话了吗?这年头的女人都这么厉害了,杀手盟的头儿居然是个女人,这倒让我辈男儿汗颜。殷若明说这些事都发生在侍剑山庄一事之前,可以断定,侍剑山庄的事应该与杀手盟无关,还要让殷若明继续留在北地吗?”
江怀思量了一会儿,说道:
“让殷若明查一下那女人如今身在何方,还有……还有救她的人到底是何人?
秦忆,在九幽谷的密室里,石大侠说他曾抢了杀手盟的《皓月神剑》,你说救走女人的人,会不会就是石大侠?
对了,娄阔海见到石大侠有什么反应?还有中州城里福乐楼的姑娘,盯紧了,那什么故人,说不定很快就出现了。”
杀手盟应该与侍剑山庄之事无关,既然如此,秦忆有些不以为然,那个女人如何,跟他们不相干。
可江怀要查,那便查吧。无论他做什么,自己总是支持到底的。
只不过,听到江怀又说起“故人”这两个字,秦忆的笑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福乐楼是什么地方,你来我往之地啊!
虽说“自古侠女出风尘”,可逛青楼的能是什么好鸟儿?
这边厢姑娘日日惦记着“故人”,那边厢“故人”恐怕早就将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好好好,记着呢。听风堂有两个兄弟混到了福乐楼当伙计,那位姑娘可是重点关照对象,每日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会格外注意。你就放心吧。至于娄阔海嘛,他……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