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五年二月十二,朱棣突然下旨将还在主持编撰永乐大典的翰林学士解缙贬到了广西那个不毛之地,理由是“廷试读卷不公”。
听到解缙被贬的消息,正在锦衣卫衙门办公的甘武一脸诧异,心想:皇上这又是几个意思?
要知道,解缙等内阁成员虽然品级不过五品,但因为其之位显要,所以他们和那些三品以上的官员一样,日夜都受到锦衣卫探子的关照。而甘武从未收到过有关解缙违法违规的消息,朱棣总不会无缘无故贬走这样一个学识渊博的读书人吧!况且永乐大典还没修完呢。
甘武把监视解缙的锦衣卫探子叫来,问他解缙是不是干了什么其他不法的事,因为朱棣贬黜解缙的理由听起来十分勉强。廷试已经是去年三月的事了,这都过去一年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罪名?
负责监视的探子道:“属下日夜盯着解学士,并未发现其有什么行为异常。”
甘武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而被贬的解缙同样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自己编书编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贬到广西去了。自己身为内阁首辅,在朝中算得上第一大臣了,自己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可突然间就这么一夜回到了起点,解缙心中充满了不甘。
在临走前的前一夜,解缙在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独自一人喝着闷酒,身旁无一个好友相陪。连一向与解缙私交甚好的右春坊右庶子胡广,此刻也却并没有出现在解缙身边,甚至连一个问候都没有。
就在解缙独自一人借酒解闷的时候,寂静的胡府外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的人——锦衣卫指挥使甘武。
甘武轻轻叩了几下门环,一个仆人缓缓打开大门,露出一条细缝,探着头细声问道:“你有何事?”
因为甘武并未穿官服,仆人也不认识甘武,所以便有此问。
甘武也不答话,只是露出腰间的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那仆人见到腰牌上锦衣卫指挥使几个大字,惊得浑身颤抖跪于地下,惶恐道:“大人恕罪,是小的有眼无珠。”
甘武推门而入,说道:“带我去见你家老爷。”
仆人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的在前边带路。
解缙的夫人徐氏看见有锦衣卫上门,抱着不到四岁的儿子痛哭起来。丈夫刚刚被贬,家里就来了锦衣卫,任谁看到都不会觉得是什么好事。解缙的夫人以为皇上是想秘密杀掉丈夫,所以无助的抱着孩子在一旁哭了起来。
甘武推门进到屋子内,便见解缙背对自己正抱着一壶酒在狂饮。解缙听到有人推门,以为是家人不顾自己的吩咐,又跑来劝自己,一时火气上头,转身准备呵斥。可回头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甘武,他晃了晃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当确定是面前的人真是甘武时,连忙起身拱手道:“见过柱国公。”
甘武上前扶住他,“免了免了”
“解学士为何如此作贱自己啊?”甘武关心问道。
解缙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看着甘武道:“是皇上让您来得吗?”
甘武拍了拍解缙的肩膀,安慰道:“解学士不用担心,是我本人自行前来看你的,我一向敬重解学士的学识。”
得知甘武的来意后,解缙借着酒劲,无力的吐槽起自己来。
“自洪武二十一年我高中进士踏入官场以来,历经三朝,经历了三起三落,如今已是三十有六,青春不复。”
解缙说到心痛处,又是一口酒灌下。
甘武道:“古人说四十不惑,五十才知天命,如今学士不过才刚过而立之年,岂能轻易言老。”
解缙听罢一笑,给甘武斟满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敬道:“柱国公,我们虽同朝为官,却交往甚少,今日您能在我落魄之时前来探望我,我不胜感激。”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甘武也跟着一饮而尽。
“右庶子胡大人没来过吗?”甘武问道。
刚刚心情稍稍好点的解缙听见胡广的名字,心情又有些懊恼起来。
“别提他,光大(胡广)为人胆小怕事,此刻对我恐怕是避之不及。”
解缙在佳酿的熏陶下,回想起往事,想到了当年与胡广、王艮一起求学、一起上京赴考,再后来一起入朝为官的往事,眼中满含热泪。
“吾有愧于汝止(王艮)兄……”
解缙旋即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改口道:“酒醉了,酒醉了。”
甘武对于解缙、胡广、王艮三人的往事了如指掌,也明白他心中的意思,心领神会的也没接他伤疤。
气氛一时冷静下来,甘武便岔开话题,问道:“谢学士可知皇上为何贬你呀?”
解缙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太子吧!”
“哦……,此话怎讲?”
解缙道:“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在东宫约我叙旧。”
甘武道:“你去了?”
谢缙点了点头:“出宫时,在路上还遇到了汉王府的人。”
“糊涂啊!”甘武惋惜的摇了摇头。
“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通古博今,怎么连避嫌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呢?”
解缙道:“太子身为大明储君,约见朝臣,有何不可?要有错也该是汉王殿下,他身为藩王却迟迟不肯就藩,长期待在南京,意图不轨。”
甘武吃了一惊,赶紧示意解缙不要再说了,凭他刚才这句话就足以让他人头落地。
……
甘武离开大学士府时,解缙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甘武临走时在解缙手中留了几个小字『长于学问,短于政治』可惜解缙最终还是没能听进去甘武的这句忠告,落得个凄惨的下场,这都是后话。
第二日,谢缙离开南京前往广西布政司担任参议,临行前只有门生周恂如、曾棨、周述、周孟简几人前来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