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医院，楼道里冷冷清清，方晟一个小孩坐在那里并没有让人感觉出孤单无助，还一副怡然自得的欠揍的样子。
    方轩昊气的咬了咬后槽牙，告诉陈燕，方晟还在医院，让她不用管了。
    陈燕听了松了口气，心中的委屈也溢了出来。
    她第一次带着怨言说：“这孩子怎么这样啊！什么时候下的车也不说一声，可把我吓坏了！轩昊，你不能再惯着他了，以前调皮也就算了，现在爷爷生病，还不懂事添乱，太不应该了，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
    “让你担心了，我会好好管教他！这么晚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倒是也没有什么，夜路我也走过。圆圆还在我妹妹家里呢！如果这孩子不让我送……还能早回去一些接她……”
    “让圆圆也跟着受委屈了，我改天请你们娘俩吃饭！”
    方轩昊挂了电话，迈着大步走向方晟。
    方晟是趁着陈燕含情脉脉走神的时候，溜下车的。他知道如果被爸爸发现他回来了，肯定会把他送走。所以并没有回爷爷的病房，而是先躲了起来。
    他在楼下玩了一会儿，直到很多病房的灯都熄了，才上了方老先生住院的楼层，在门口的连椅上坐下来。
    他随时关注着爷爷病房的动静。
    方轩昊一开门出来方晟就听到了，他竖起耳朵仔细偷听爸爸说什么，估摸着陈讨厌阿姨肯定是在给爸爸告他的状。
    听到脚步声走近，方晟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爸爸紧抿的嘴唇，然后映入眼帘的是深沉严肃的表情，这表情跟爷爷吵架时候一个模样，他知道陈讨厌阿姨挑拨成功，爸爸生气了。
    妈妈不在，他很多次挑战爸爸的极限，爸爸都很有耐性，这次……
    难道爸爸要揍他？
    方晟缩了缩脖子。
    方轩昊走到方晟跟前，低下头看着这个小不点，眼底一片冷寂，他捕捉到到方晟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心中突然一痛。
    这孩子，也是知道害怕的。
    方轩昊原本打算揍人而抬起的手，最终变成轻轻摸了摸方晟的小脑袋。
    他放下手，坐在了方晟的身边。
    现在已经很晚了，整个医院静寂无声。
    如果他把方晟提起来，揍一顿，方晟的哭喊声估计能把整个楼层的人都吵醒。
    他可不会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方晟偷眼看爸爸，在发现自己似乎逃过了一劫后，轻轻松了口气。
    “怎么，害怕挨打？”
    方轩昊觉得，无论懂不懂，都需要给儿子谈一谈了。
    他伸手搂过儿子的肩膀，柔声说：“方晟，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不乱跑了，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你还说自己是个大人，大人有你这样任性的吗？”
    “我不是个大人，我只是个小孩。”方晟打了个哈欠，他是个孩子，这时候其实已经很困了。
    方晟轻声说，“我太小了，如果爸爸给我找个后妈，后妈就会不给我吃饭，悄悄把我饿死……”
    方轩昊不高兴的说：“这又是听谁瞎说的？你是有妈的孩子，爸爸给你找后妈干什么？”
    方晟撇了撇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但是妈妈死了，爸爸就会给我找个后妈。”
    方轩昊沉默，他不敢保证不给方晟找个后妈。
    “爸爸，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方晟说完就开始给爸爸讲故事。
    “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妈妈去世了，爸爸给他找了个后妈。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后妈就会不给他吃饱饭。
    有一天后妈做面条，做好后，盛了一碗汤，里面放了一根面条端给小男孩，男孩很饿，想吃那根面条。可是要把汤喝完才能吃到。他好容易喝了汤，快吃到那根面条的时候，后妈又朝碗里加汤，于是那个小孩喝了几碗汤才吃到一根面条。
    小孩爸爸回来的时候，后妈盛了满满一碗面条放到男孩面前。可是男孩喝了太多汤，吃不下了。只能坐在桌子前哭。
    后妈对爸爸告状说：“你看你的儿子，说喜欢吃面条，给他盛了面条又不吃，只会在这里哭，你要好好教训他……”
    爸爸听了很生气，踹了男孩一脚，骂:“好吃好喝的给你，哭什么哭！”
    男孩的肚子被爸爸踢破了，面条汤从肚子里流了出来，只有一根面条。男孩爸爸才知道，被后妈骗了，可是男孩已经被爸爸给踢死了！”
    故事讲完，方晟问爸爸:
    “你说，这个爸爸可怜不？
    爸爸知道后妈撒谎了，可是他的儿子再也活不过来了。”
    方轩昊沉默着听完儿子讲的故事。
    直到儿子不说话了，他才问道：“陈燕阿姨撒谎了吗？”
    方晟噘着嘴，“我下车她都没有发现，现在就挑拨离间，成了后妈以后肯定会撒谎的。”
    “那爸爸告诉你，不会让陈燕阿姨做你的后妈。”
    方晟眼前一亮，安心了些。
    方晟倚着爸爸睡着了。
    方轩昊回到病房，见父亲闭着眼睛，不知睡着了还是不想看到他。
    他在陪护床前把方晟放下，拿了件外套给他盖上。
    今夜，自己是没办法睡觉了。
    病房里呈现出一种尴尬的安静。
    因为方老先生血糖低，医生开了营养针。
    护士过来挂上输液瓶，说：“先生，待会儿打针你注意一下，别打过了。”
    方轩昊：“不是没有大碍吗？怎么夜里还要输液！”
    护士白了方轩昊一眼，心想这个做儿子的这么心不在焉，没有看见医生开了药吗？
    方轩昊放下手机，专心看着父亲打针。
    父亲身体不好，这是他第一次陪伴，这么多年，父亲母亲无论有什么事，他都没有操过心。
    上学的时候，他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上班的时候他的任务就是好好工作。
    该结婚的时候结婚，该生孩子的时候生了孩子。
    他觉得很对得起父母了。
    却忘记了一条，父母一直都身体不好。
    看着父亲沉默，他识时务的一句话都不说，反正说了也让父亲生气。
    想起方晟说的话，“爷爷死了，你就没有爸爸了。”
    方轩昊心里涌起无限凄凉。
    他以为老天对他十分眷顾，现在才发现，老天是如此残忍。
    方晟的妈妈死了，他已经没有妻子了。
    如果方晟的爷爷也死了，他又会没有爸爸。
    那，他努力工作有什么用？
    妻子的离世已经让他开始怀疑，父亲生病让他再一次反思。
    或许，有折中的办法。
    他应该重新规划凯越集团的项目，给集团建议一下，切合清江实际，把工厂转移到别的地方，这里的项目转成酒店和旅游业务，留住这个幼儿园。
    这样，他也没有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