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睿交出内库财权离开京都,范闲奉命北上换回言冰云。
同时,庆帝以此为条件,许诺范闲从北齐归来后让他解除婚约,并将内库交给他。
月棠听到这个消息是有惊讶也有欣慰,可现在更多的是担忧。
从范闲过来到离开,卿颜已经一个人坐在神仙台两个时辰了。
散落的信纸铺满了她的周围,上面是各种各样奇怪的符箓。
月棠不知道范闲对卿颜说了什么,只是那一瞬间碎裂的茶盏和范闲慌乱的惊呼犹在耳畔。
“范闲就是这里的人...那我是谁...”
单薄纤细的身影在月色下轻轻颤抖,月棠望着那身白衣上的血迹,心中阵痛。
卿颜跌坐在地上,她的眼前,世界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色块,演算命运的符箓在她眼里成了扭曲的黑线,无数嘈杂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从范闲那里听到的信息打破了她所有的认知,心底唯一的执着被动摇,心神大动。
叶轻眉说没有平行时空,没有穿越,这里还是地球,师父来到这个时代,又重新回去...
可是时间不对,方式也不对。
她的认知里没有冰川,没有沉睡,她的世界没有那样复杂的科技。
师父说过,这是另一个世界,是异界,可她从范闲身上感受到了和她一样的气息,那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才会有的东西。
不对,都不对...
假如这里是地球,这就是原本的世界,范闲原本就是这里的人,那范闲为什么会和她有一样的气息。
师父呢,师父又去了哪里,她寻着师父留下的痕迹来到这里,难道这一切都是臆想吗?
神庙,记忆...
范闲的记忆是被灌输进去的,那她和师父呢?
这一切都是臆想的吗?她切切实实的经历,也是假的吗?
叶轻眉见过师父,师父不是从冰中醒来的,卦象推演范闲和她过往的命盘有交集,可范闲就是这里的人,她濒死之际来到大庆...
不对,不对...都乱套了!
叶轻眉是师父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那她呢,她是谁...
她是师父捡来的,她对现实的记忆也是假的吗,师父呢,师父到底去哪了?
算不出,看不见...
以往的认知全部被推翻,无尽的悖论像是魔咒,摧毁了她的理智。
师父和师娘是她心底最深的底线,如果这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道法所找到的都是假的。
那她和庆帝交易的意义是什么,师父失踪了两年是什么,游历真的是游历吗...
这个世界是她的幻想吗,她从哪里来,是什么人,道术,力量,真的存在吗...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执着的线,当那条线断裂,那么所有一切都会刺伤她。
卿颜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只有师父,只有那个破旧的道观,只有那一个没被冰川覆盖的记忆中的深山。
她来这里,为了游历,为了师父,为了圆那一条因果。
可是现在,她仅存的记忆被推翻了,那可能是假的,说不定她所惦记的东西,无法割舍的东西也存在了虚假。
鲜血从她的嘴角慢慢渗出,最后一滴滴落在她的裙摆。
“师父...爹...你在...哪里?”
卿颜其实一直都很怕生人,所以她将情感都给了最亲近的人。
她可以与不熟之人谈笑风生,也可以完美应对他人的敌意。
可心里那一个最紧密的角落,她一直分的很清楚。
手腕上的红绳磨损得很严重,宛如她摇摇欲坠的心。
她来大庆好多年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人独行,学着在这个地方活下去。
“如果师父不在这里,如果我算到的都是假的,那这些坚持算什么...”
这个时代那么陌生,残酷,利用,算计,许多人因为她的面貌,能力,或是拉拢或是刺杀。
她选择遗忘的事在这一刻如梦魇一样全冲了上来,几乎叫人发疯。
“阿颜,阿颜!”
头好痛,但是好像有人在叫她。
是范闲吗,她不是叫月棠她们拦住他么。
“范公子,现在很危险,请你出去! ”
“让开!”
好吵。
冷静...要冷静下来....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其实她的道心不稳是很久之前的事,她记得,师父被人找上门欺负,那群人用棍子打他的手,抢他的拂尘,那一次,卿颜生了执念,第一次伤人。
后来师父罚她抄了五十遍清心诀,所以她记得了。
无道心者,沉溺诸幻,迷惘生死,难出轮回...
“阿颜 ! ! !”
“国师大人! ! !”
最后一刻,体内气息稳定下来时,她唯一看到的,是范闲赤红的眼。
是她刨根问底了,明明一开始,她只是想最后看一眼师父的。
要是被小老头知道,她因为这么些事,内息紊乱,心绪动荡,怕是要笑话她了吧...
“臭丫头,委屈憋在心里,不是没了,只是假装忘了...”
昏沉的黑暗里,她好像又听到了那个小老头顽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