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一家人吃饭,入夜后,范闲和范若若几人说要随范建去选些礼物便中途先行离开。
只留下柳如玉牵着卿颜慢悠悠进了挽月楼。
太安静了些,卿颜面上不显,心里却警惕起来。
出什么事了吗?
她这么想着,暗自护住了旁边的柳如玉,却在进入长廊的那一刻,变得茫然。
挽月楼这是,换了样子?
一年到头都点的宫灯今日却只留了个别几盏,只有地下不知何时新添的莲花灯烛静静地燃烧,蜿蜒的游廊弥漫着干花的香气,玻璃制的风铃下,坠了一张张贴金箔的红纸。
走到这里,卿颜已然觉出了些许不对劲,她的心跳开始加快。
柳如玉见她忽然停下,凑近问道,“要不要去看看?”
卿颜对上柳如玉略带期待的视线,踌躇不前的步子终于往前迈了一步,她走近了一串风铃,稍稍仰头看去。
“诗?”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
百首诗,挂在廊下的风铃上,随着夜风一起,像红色的丝带,飘动,飞扬。
「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每十步,一串风铃,一句短诗,一份衷肠,那上面的字其实有些丑,但是一笔一划,是端正,是认真,是写字之人无数次挥笔写下的情思。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卿颜驻足在灯下,久久不言,只有眼中浮动的光点泄露出她些许的情绪。
她不由得看向身边的柳如玉,柔声问道,“这些是...?”
柳如玉轻笑,没有做声,只是继续拉着她往里走去。
出了游廊,范若若和范思辙迎面朝她走来。
“嫂子,靠近一些。”
范若若捧出一个盒子,一只金色的小狐狸躺在里面,它蜷缩着身体包裹着一只小鸟,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背后还有刻字。”
范思辙对着卿颜挤眉弄眼,笑得开怀。
不等卿颜有所反应,他们一起簇拥着往神仙台的方向走去。
灯火摇曳,今日殿内一百零八盏灯全部点燃,司南伯和月棠正站在殿门口等她。
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情,卿颜抱着手里的盒子后退了一步,只一步,她的后背被范若若揽住。
柳如玉和范思辙一起带着她向前走。
范建年老肃穆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看着着实有些别扭,可卿颜的心里却神奇地放松了些许。
“以后,若有委屈,便跟我说,我虽年纪大了,总不会叫别人欺负了我范府的人。”
看得出来,范建也是紧张的,卿颜双手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一张张地契,是除了聘礼以外的心意。
“多谢,范大人...”卿颜想要拱手行礼,却被范建拦住。
他笑道,“往前去吧,不然回头臭小子又要跟我发疯了。”
通往神仙台的最后一段路,是月棠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在水中的石阶上,小小的纸船载着蜡烛,晃晃悠悠地飘在水面上,卿颜望着,一时出神。
“大人...”月棠慢慢松开了她的手,像一位母亲那样抚摸了她的头顶。
“这一路走到这里,是不是没有那么寂寞了呢?”
“去吧,不管是想要回头,还是继续前进,月棠都在这里等你。”
最后一个人退场,卿颜站在神仙台中央。
清风拂过她的鬓发,萧声忽起,满天的金花飘落下来,月色如水,繁星满天,千百盏灯烛照亮这一方角落。
灯火阑珊里,她看到有一个人正朝她走过来,就像最初的时候,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闯进她的世界,然后裹挟她的一切悲喜。
“本来想穿红色,但是后来想想,好像还是穿蓝白色看着跟你更相配一些。”
范闲低头笑了起来,带着微微的羞赧。他走到卿颜的面前,那双温柔明亮的眼就那么望着她。
“幸好,我的选择没有错。”
“幸好,你愿意走到这里。”
衣摆翻飞,身量纤高的少年忽然在卿颜慌乱的眼神中单膝跪地,范闲抬起头,仰视着眼前的人。
“其实这两天准备的时候我总在犹豫,这些东西阿颜会不会喜欢,这件衣服好不好看,忙来忙去,准备了许多礼物却还是觉得缺了什么。”
他似是苦恼地皱了皱眉,无奈地笑着。
“可后来,我每次看你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好像离我很近,但是又像隔了很远...”
范闲眼里有心疼,有爱,有太多复杂的东西,让卿颜不知所措。
“阿颜,如果没有归处的话,你愿意和我一起,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吗?”
他举起了一个盒子,里面的戒指和红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或许没有那个道观那么安逸自由,但是这个家会有一只叫范闲的狐狸,永远陪着你。”
“不会有突然的分离,也不会不告而别,吾妻卿卿,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好...”
带着颤抖的哽咽,这声应答几乎消失在风里。
天上的明月忽然扑了满怀,范闲抓住了这世间最自由的飞鸟,耳边是她压抑的哭腔和坚定的回答。
“赤绳早系,白首同偕,范闲,这份邀约,我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