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晨露,竹心一只手拖着笠画,艰难地挪动着步子。
少年额前的发丝早已被汗水打湿,紧贴着肌肤。
“竹心~我们休息一会吧…我…我已经…已经走了一晚上了…”
笠画语气拉长,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两眼空洞地看着前方,任由竹心托着她的身子往前挪动着。
“好了,马上便要到边疆驿站了,到那里我们再好好休息。”
“很快地,你看,远方那个建筑便是了。”
笠画顺着竹心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漫漫风沙中,一块小小的无比显眼的青色建筑直挺挺矗立着。
笠画霎时间耷拉着脑袋,眼皮子一张一合,嘴里不断嘟囔着:
“我嘞个豆…我嘞个豆豆…”
“别人是望山跑死马,这倒好,如今是望驿站跑死小笠画…”
“这哪里近了…?”
“我说竹心啊,咱们为什么不能骑个马来呢?”
竹心闻言僵硬了一下,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另一只手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会骑马…”
“……”
笠画快要合上的眼睛猛地睁大,一个不留神便吃了一嘴的沙子。
“我呸呸呸!”
“什么!你说咱俩走这一路的原因是你不会骑马?”
笠画吐出嘴里的灰尘,转念又想到不久前自己骑马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只得悻悻然闭上了嘴。
竹心摇摇头,他本可以背着笠画快步赶路,但可惜,他一身灵力在出发前不久刚刚凝聚成了珠子,化一为零了。
如今他可是只有些拳脚功夫,毫无灵力加持,只能凭借两只脚走去边疆。
“唉,今晚一定要先修炼一番,这般情况倒真是第一次。”
竹心心里念想到。
他原先纤尘不染的白衣早已灰尘仆仆,湿漉漉的头发上也沾染着风沙的颗粒,清秀的脸上满是灰尘,加上还在搀扶着笠画,原本超脱凡尘的气质早已无影无踪了,如今的两人活脱脱像是边疆躲避战乱的流民。
“唉…”
笠画叹气的功夫,突然感受到竹心的手臂有些颤抖,虽说不知道原本似谪仙一般的竹心为何没了灵力,但并不影响她关心竹心。
“好了,我自己走吧,我已经好很多了。”
说着笠画便脱离了竹心的手臂,紧紧抓着自己的挎包,跟在竹心身后。
“驾!驾!”
在二人身后,一阵急促的驾马声如平地惊雷般炸响在风沙中。
“有马诶!竹心!有马诶!”
笠画小脸通红,满是兴奋,一双眼睛眯成月牙,狠狠在竹心背上拍了一巴掌,连连说道。
啪!
这一下在竹心本就脏乱的白衣上又留下一个脏兮兮的小掌印。
笠画满脸通红,急忙道歉道:“抱歉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些激动,我们可能不用走了诶!”
竹心倒是没在意笠画在他衣服上留下的战果,只是皱起眉头。
在这个时间段,哪里还敢有人往边疆跑的,更何况还是这般张扬的阵势,真不怕这风沙中流窜的贼人给洗劫了。
看这样式,别说搭两人一程了,别顺手宰了两人都算是命好了。
不待竹心做出反应,身后扬起的风沙便已近在眼前。
隔着风沙,竹心只能看到马背上是一强健男子,看不清面容。
那男子也注意到了两人,视线与竹心碰撞在一起。
竹心伸出手臂,不动声色将笠画挡在身后。她在竹心身后只露出半个小脑袋,此时她也冷静下来,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凑上前去。
笠画眨巴着眼睛,有些紧张,不过感受到身前竹心直挺的身姿,又安下心来。
他和先生一样,总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笠画美眸落在竹心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不禁感慨道。
随着像大锤击打沙包的马蹄声逐渐逼近,周边的风沙势头却逐渐变小,似在为来人开路一般。
竹心目不斜视,仍然死死盯着来人。
“吁!”
一声铿锵有力地声音在二人面前响起,来人的面容也清晰地映在二人眼眸中。
有言道:骏马难掩蓬勃气,尘土不染肩甲身。目似星辰眉如锋,面携寒霜过九州。
那来人一身正气,身披漆黑如墨的软甲,面容冷峻,一股铁血的气势连周围的风沙都退避三舍。与竹心书生儒气不同,这人一眼便知是杀伐果断的狠人。
“吁!吁!”
那人紧拽马绳,座下皮毛柔顺发亮的黑马在原地打了个圈,停在了二人身前。
“你们是何人?何故在这边疆之地搀扶前行?”
来人开口,笠画只觉得耳膜似炸响一声闷雷,,小脸霎时拧成一团。竹心立刻从袋口中拿出两只小巧的棉花头,塞进笠画的耳朵中。
来人的声音里有蕴含灵气,虽说只有细小的一丝,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这棉花乃聚灵棉,可吸附微量灵气,此时倒是起了过滤作用。
来人注意到了竹心的动作,却没有制止,相反,他心中倒是放心了不少,如此看来二人至少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他翻身下马,牵着马绳走得更近了些,再开口时已经不再使用灵气,语气较于之前的冷硬稍显柔和:
“抱歉,在下习惯了,还望姑娘见谅。”
笠画闻言没有说话,紧紧贴在竹心身后。
竹心拱了拱手,语气平淡,面色诚恳地率先讲道:“我二人此行欲前往边疆,谁知这风沙迷离,只得互相搀扶前行。”
“我名竹心,一游医之人…”
竹心说到这看了眼身后的笠画,接着说道:“她乃我师叔弟子笠画,此番与我一同游历边疆。”
来人闻言眼神一亮,态度更是客气了几分:“原来是位游医!竹心先生亮节!此时边疆怕不是流民灾病横生,先生此去定可令百姓少些疾苦!”
竹心眼里波光闪烁,语气满是谦逊:“我辈读书行医人,既知天下苦疾,自应贡献绵薄之力。”
“先生既有如此胸襟,不如让我捎二位一程。”
“在下龙锦商会总镖头凌云渡,为后方商队探路中,二位如不嫌弃,待商队来后便进马车里歇息会儿吧!”
“如此也算让我尽些力。”
凌云渡眼神里似有着火焰熊熊燃烧,显然是对芜凉起兵一事深恶痛绝,思维也没有弯弯绕绕,看来这是个典型的武将人才…
竹心念此,道了声谢,便和笠画在原地等候着。
凌云渡与二人暂时道别后,骑上黑马便涌入了来时的风沙中。
待他走远,笠画戳了戳竹心的腰,开口问道:“没问题吗?他不会路上把我们咔嚓了吧?”
竹心将棉花塞从笠画耳朵中拿出,浅笑道:“无碍,他性格板正,心思单纯,只要不是邪魔歪道,他不轻易杀生。”
竹心在脑海中回忆着有关龙锦商会的信息,在青山坊尘世卷中,详细记载有龙锦商会的信息。
龙锦商会,浮云皇城的官家商会,是皇城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之一,每届商会的幕后掌权人皆为皇家亲信,这届掌权人应是皇室三皇子任落萍,刚刚的凌云渡,乃三皇子身边的亲卫。
既然凌云渡会在前开路,那此番商队中,任落萍定然也在…
也难怪凌云渡会对游医敬重有加,三皇子少时突发一场怪病,眼看命不久矣,恰逢一位游医游历到皇城,才保下他的命。可从此也留下了病根,变得体弱多病只能屈居于幕后。
…竹心摸了摸下巴,看了眼笠画。
笠画被他看的有些不解,还以为竹心在嘲笑她灰头土脸的模样,一时间温怒地鼓起腮帮子。
竹心嘴唇轻启,微弱的声音短暂地在空气中停留:“当年那游医…便是青落师叔…”
“落萍,落萍…起落随风似浮萍,何处安得半日闲……”
“师叔,你当年从天运手里拉回的人,到底值不值得…”
呼!呼!
满天的黄土呼啸不休,掩盖住了多少往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