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知青点和田志刚说完之后，宋念便把家里多的帕子送到了张梅家。
    这下子刚好，派上了用场。
    原本一直都没什么情绪的宋念冷笑一声，向前迈了一步，“田志刚同志，你分明就是惦记了我收到的抚恤金，特意寻了个理由，想要讹钱。”
    “你这样的人，就应该被派去施肥。”
    宋念转头看向大队长，“大队长，田志刚青口白牙的就来污蔑人，我一个寡妇，门前本来就是非多，他这样害我，大队要好好的惩罚他才行。”
    “咱们下塘村，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寡妇，如果今日不好好处理，以后她们怎么办？”
    “我看田志刚分明就是，和李美芬合起伙来，想要害我。”
    一群人看向李美芬。
    话到这里，没人再怀疑宋念和田志刚真有私情。
    主要之前村里没有任何人碰到过这两个人在一起，连见他们说过话的人都没有。
    田志刚那个悔。
    早知道当初，就和宋念装成熟人了，也好过自己现在说真话都没有人信。
    “原来李美芬才是那个破鞋啊？”
    “她怎么敢的啊？你说她们俩这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会是她婆婆还在的时候就勾搭在一起了吧，她男人要是知道，这下还不把她打死？”
    这些话没有多少遮掩。
    李美芬先是愤怒，随之而来的就是害怕。
    她色厉内荏，忍不住冲到人堆里逮着说个不停的人就拽头发，“再说老娘，弄死你！”
    突然打了起来。
    大队长脸色沉沉的看了眼田志刚，然后扭过头去再也不看他。
    场面一片乱糟。
    不知道是谁先喊，“李美芬她男人来了……”
    李美芬薅人头发的手都没撒开，自己的头发就被人一把拽住，死命的朝后扯，疼的她不得不松开手，顺着力道后仰，“谁啊！放开老娘！”
    “臭娘们，搞破鞋，给老子戴绿帽子。”
    男人直接把她推到一旁，“奸夫呢？”
    他满身酒气，眼珠子通红，视线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准确的瞄准了被大家推到前头的田志刚，上前就拽住他的衣领，紧接着沙包大的铁锤就砸上了他的脸。
    田志刚，白斩鸡一样的身材，哪顶的住庄稼汉。
    挨了一拳头便躺在了地上，蜷缩着身上只剩喊疼的份，“别打了别打了！我和她真没关系！”
    “她长的那么丑，我根本看不上！”
    “我好歹是城里来的知青，再怎么样，也不会跟她混到一起！”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想要点钱，找她帮忙！”
    雨点般的拳头冲他砸下。
    田志刚实在扛不住。
    他感觉自己的肋骨断掉，命都快要没了，只想不再继续挨揍，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想立马摆脱，“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大队长！大队长！救我！我真的要被打死了！”
    大队长挥了挥手，这才有人上去把两个人分开。
    李美芬脸颊肿起，瑟瑟发抖的躲在一旁，这会儿才敢哆嗦着开口，“对对对，我跟他真没关系。”
    “田志刚说宋念有钱，自行车都能随便买，讹到钱之后，跟我分，我才答应的。”
    “当家的，我跟他真没啥！说瞎话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都别说了，”大队长一脸气愤地瞪着她，“最后一次，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送到你婆婆那。”
    “还有田知青，交给公安处理吧，我们大队不留这样心思恶毒的人。”
    田志刚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连肋骨断没断都没想起来查看，直接扑到大队长跟前，一脸祈求，“大队长！我错了！我真错了！”
    “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害人了！别把我送公安行不行？”
    “我可以改，掏大粪也行，怎么都行，能不能饶了我。”
    “如果档案里有污点，那我这辈子都完了！求求您！”
    田志刚痛哭流涕。
    他后悔了，特别后悔。
    明明之前就发现宋念不好惹，可他偏偏还心存侥幸，总觉得自己能掰回来一局。
    想要去拽他的几人看着他这幅模样，看着大队长语气迟疑，“大队长，这……”
    “路是他自己选的。”
    大队长双手背后一脸冷漠，“如果今天周祈家的，真被他诬陷成功了呢？没了钱，也没了脸，她一个带着四个孩子的寡妇，怎么活？”
    “赶紧带走，永远别让他再进下塘村害人。”
    田志刚不停挣扎。
    但没人同情他。
    大队长的那几句话，彻底断了别人想要帮他说情的想法。
    宋念冷眼看着田志刚被拖拽着离开。
    人渣。
    “大队长，张主任，”宋念温声开口，“还好今天有你们在，不然我怕是要被这两人害惨了。”
    大队长摆了摆手。
    张梅对着田志刚离开的方向恨恨地啐了一口，“真是个黑了心肝的玩意，这人就应该烂心烂肺，不得好死。”
    “他肯定盯了很久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坏的人。”
    “还有那个李美芬，怎么跟个苍蝇一样非要害你？什么玩意啊，回去我就叮嘱我家孩子不要跟她家来往。”
    人群里有人附和张梅。
    纷纷安慰宋念。
    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宋念才开口，“今儿多谢大家伙相信我，咱们村子里，还是好人多，不然我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好在有大家帮忙。”
    有人觉得有些羞愧，眼神躲闪。
    他们刚才还一直跟着说宋念来着，这会儿听到对方的话，纷纷摆了摆手，没多会便全散了。
    “张姐，我要去趟镇上，家里人多，东西用的快，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跟苏小红约好的时间眼看要来不及。
    宋念有些着急。
    “没有没有，你有事就去忙吧，今天过去，李美芬怕是没脸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那我走啦。”
    这话宋念没法接，她回院子牵了自行车，匆匆叮嘱几个孩子一声，便快速的去了镇上。
    这次不在镇中学。
    苏小红直接把宋念带到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宋姐，这是我租的房子，我从家里搬出来住了。”
    苏小红忙着给她端茶倒水，做完才搬了个板凳坐在她面前，忍不住笑了笑，“宋姐，我把我的工作给卖了。”
    宋念诧异看她。
    “卖了？”
    “因为做生意的事情吗？”
    “对！”
    苏小红重重点头，“宋姐，你看看我这房子。”
    她租了一间小院，独门独户，三间瓦屋，宽敞明亮。
    院子有些荒凉，但被她收拾的很干净。
    屋子里虽然没什么家具，但摆的整齐，还有些女孩家的东西，有几分温馨。
    “我看了，这房子你收拾的很不错，”宋念颇有些钦佩对方的执行能力和胆量，别人挤破头都想要的工作说卖就卖，为了被限制的生意，“你这样做，我不尽力，都感觉对不住你。”
    苏小红笑的灿烂，面上没有一丝阴霾。
    “我在家里没什么人管，到现在都没自己的地方，我嫂子早就嫌弃我了，我搬出来，给我侄子腾地方。”
    “我相信宋姐，你手里的东西，连县城都没有，我想跟你干。”
    她掏出一沓大团结放在桌上，“先买块手表，剩下的都是我的本金，我知道宋姐你这里除了发夹和发绳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你说，你想让我卖什么？我一定好好干。”
    她一脸干劲。
    宋念忍不住失笑，从背来的帆布袋里摸出一块手表四根表带，全推到了苏小红面前，“表带算我送你的，手表我给你便宜十块钱，你给我九十就行。”
    “我这里确实有别的生意。”
    苏小红迫不及待的数够了钱给她，然后眼巴巴的等着她说下文。
    “你知道香水吗？”
    苏小红摇头，“我只听过花露水，还是省城里的东西，咱们这镇上都没的卖。”
    宋念直接拿出来一支十毫升的小瓶，里面的液体泛着淡淡的粉色，她手臂抬起，轻轻按下，如同烟雾一样的水汽喷洒在空中。
    苏小红吸了吸鼻子，眸子瞪得圆圆的，刚想开口，就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好香！”
    她迫不及待的抓住宋念的手臂，“真的好香！这就是香水吗？以前我在酱油厂上班的时候，身上经常有股坏了的豆子味，这个香水可以把这些味道遮盖住吗？”
    “过于浓烈的味道是遮盖不住的。”
    “这个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的东西，可以喷在头发上，皮肤上，或者衣服上。”
    宋念把苏小红的麻花辫解开。
    一头卷卷的长发披下，她把香水举起一定的高度喷洒在头发的尾端，然后让她自己站起来走一走。
    苏小红忍着雀跃的想要蹦挞的冲动，在屋里转了一圈，开心的喊，“太好闻了！我每走一步，我的头发都会留下一股香气在身后。”
    “我都不敢想，如果喷上这个走在街上，会有多少人盯着我看。”
    “这比头油还香，它还不刺鼻，特别特别好闻。”
    “宋姐，这个怎么卖？我一定能卖出去，我现在就给钱！”
    香水啊。
    跟发夹和发绳这种别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喷上香水，能够让人有想要了解自己的冲动。
    自己用，每天单单只是闻着，也足够开心。
    见苏小红是真心喜欢，宋念耐心等她说完，才轻声开口，“十块钱一支。”
    “我这里有三种味道。”
    “茉莉、玫瑰和木香，”宋念把三支小瓶摆在桌上，“从颜色上就足够区分味道，其中木香比较中性，男女都可以用。”
    “价格有些贵，你的成本价，我给你再少五毛钱，每卖出三十件，十块钱提成，可以接受吗？”
    商城里的香水，两块钱一百毫升，分装瓶更是便宜到两毛钱一个。
    她的成本很低，卖一张大团结，简直是暴利。
    苏小红迅速在脑袋里盘算了一下，这样的话，卖三十件，她连差价带提成，就可以赚四十块钱。
    “我干！”
    四十块钱是保底，对方并没有干涉自己的售价。
    十块钱一支，是宋念仔细斟酌后才定下的，百货商店里买的最时髦的雪花膏，有香味，八块钱一盒。
    她卖十块，给了苏小红一点提价的空间，但是空间不大。
    “还是老规矩，东西给你，我不收回，所以你打算先要多少来试试水？”
    苏小红咧着嘴。
    她打小胆子就大，性子里有点偶尔有点赌徒的心态，听到宋念问，她利索开口，“我只留个吃饭钱和去县城的路费，其它的，全换成香水。”
    分装瓶是塑料瓶。
    纯白的，没有任何标志。
    不会轻易碎掉。
    宋念虽然对香水很有信心，但还是开口多问了一句，“你确定？”
    “卖不掉的话，我真不回收。”
    商城里售出的东西从不收回，她也不想对苏小红破例，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不止一次，她希望从一开始，就明确规则。
    “我确定！”
    苏小红很是自信，“这些香水卖不掉的话，我就把它们全都喝掉。”
    宋念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倒也不必。”
    收了她的钱，宋念问了她想要哪种香味，给了她三支试用装，让她用来推销展示用。
    “宋姐，我要茉莉和玫瑰各二十五支，木香的要十支。”
    “工作卖了点钱，等我多赚点，下次再多批一些。”
    宋念按照她的要求准备齐全，这次没送包装盒，反正东西不怕碎。
    “如果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我能帮到你的话，会尽力帮忙的，”宋念很看好苏小红，希望她能越走越远，“还跟以前一样，票我也要。”
    苏小红重重点头，“宋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我中午请你去国营饭店……”
    苏小红话一开口，挠了挠头，尴尬的‘嘿嘿’一笑。
    忘了自己把所有的钱都买了香水。
    宋念失笑，站起身子，拎起自己的帆布包看她，“走呀，今儿我请客，一起去国营饭店好好吃一顿，预祝你香水大卖。”
    苏小红也没扭捏。
    直接站了起来，挽着宋念的手臂和她一起出门，“咱们说好，我给粮票，宋姐你给钱，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