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赵慧也是有些后悔,平时都耐得住性子,怎么刚刚就没忍住手贱给沈南之找点事呢。这下好了,两盘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解释一番怕是下不了台了。
说起赵慧的棋艺,启蒙阶段自然是自小跟在沈南之和元瑾身边耳熟能详,至于从哪学来的这些套路,那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了。
当今天子,杨广。赵慧自小熟悉棋艺,后面每每替元瑾进宫述职的时候,偶然看到一次陛下和皇后对弈。
当初杨广便是用了这个套路,当初作为旁观者的赵慧就如同今日吃瓜群众心中一样的想法,不过随后看完整盘便被杨广的棋艺折服了。
杨广见赵慧被棋盘吸引,便送了赵慧一本关于象棋邪门布局的书。
元祯和沈南之了然,几人之中的确是萧亭和杨广棋艺最高,可能是他们自小接受老王启蒙,在象棋方面可以跟老王杀的有来有回。
两盘棋下来,天色已经不早,太阳已至西方,沈南之和元祯只得先告别二老,毕竟老王回来了,要先去拜见。
回到越王府,元祯也啧啧感叹,上次一别已经十年没见了,老王的身体看起来比当初还要硬朗,只是须发已经全白。
老王时隔多年再见到元祯也是很开心,不过最让老王开心的不是见到两个徒弟,而是沈南之与元瑾的女儿。
小念初也是,见到这个须发全白的老爷爷莫名亲切,晃晃悠悠蹒跚过去求抱抱。老王大悦,直接一把将小念初抱起。
直接就把沈南之惊出一身冷汗,老王这般年纪了,这要一个力有不逮,磕着捧着了,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先心疼关心哪个。连忙上前接过小念初,老王看出沈南之心中顾虑,也不在意,又逗弄两句便把小念初还到她父亲手里。
越太妃领着杨俨在府里筹办晚饭,老王看着坐在下方的众晚辈,直接说起澳门已经整装待发,众人在广州休整两日便出发前往澳门吧。
元祯还以为老王是想让自己等人祝大师兄一臂之力,连忙表示大师兄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一定竭力帮助。
老王摆了摆手:“不,为师让你们去是想让你们跟着,看看。至于流求,继祖他自己足以应付,不过开疆总比守土易,打下流求之后还需要你们帮他治理。”
元祯和李大龙兄妹想都没想,直接答应,都表示只要用得上自己,一定尽力。
赵慧逗弄着小念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沈南之欲言又止,几经思量还是点了点头。
老王自然将众人表现尽收眼底,叹息一声就叫着沈南之出去走走。
老王和沈南之走后,元祯回到房间换上一身短打便在院中操练起来,李秀儿见元祯都勤加修武,自己也不好偷懒,也换了身衣服练起武来。
赵慧直接带着小念初,搬来老王的躺椅和小念初的专属摇摇椅,坐在一旁看着元祯和李秀儿操练。
自元府回到越王府,李大龙一直见缝插针找赵慧搭讪,赵慧虽然没有生气,却也懒得搭理,直接选择了无视。
老王带着沈南之来到广州城中最高楼,登顶之后看着城中夕阳西下之时忙忙碌碌的城民,老王才开口问出心中疑虑:“元祯的性子为师知道,一旦得知越王殿下的死因,元祯必然无法面对杨广。可你呢?是什么让你一心归隐,不再入仕造福百姓呢?”
老王还记得,沈南之儿时的远大理想,成年之后的济世报民之心。
沈南之苦笑,自从元瑾离世至今,沈南之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一人一世命,各有其轨道。早先不懂事,总想着改变乾坤,福泽万民。
可是即便大治如文景,又如何呢?只要至高权利掌握在个人手中,便不会有永久治世,自己奋斗一生或许都抵不过陛下有个逆子!只要遇到不靠谱的君主,一切又会重归原点。
每个时代的人都有每个时代的命运,即便是如今杨广为了提高效率,强征百万民夫开凿运河,死伤无数。可是谁又有底气怒指乾坤错?
的确,死了很多人,但是本朝近三十年的国祚,近二十年的大一统之下的民众,虽然不如大治之世的民众生活优悦,安居乐业,但是较之于之前的三百多年,又是何其的幸运?
更可悲但是,沈南之陷入这些思想泥潭后,发现和杨广越来越相似。
人命?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所谓“全则必缺,极则必反”,人民苦够了一段时日必会迎来一段大治,大治久了君主失去了危机感,也必将迎来乱世,如此周而复始。
所以沈南之越来越觉得没有必要非要把治世留在当代!
若是当初文景之治和武帝之经略挪至东汉,那么此时的我们或许还在经历南北朝乱世最为黑暗的时代。
一代人受益,很可能会影响到另一代人得利!
突然想起当初杨广视人命如草芥的时候曾经问过沈南之一句:你相信宿命么?
沈南之自元瑾离去后,才越来越迷惘。从刚得知元瑾逝去的接受不了,到后来慢慢体会到人终须一死,任你是王侯将相还是黎民百姓,没有人可以免俗。
即便你是那号称君权神授的上天之子,也是如此,寿命与常人无异。
后来沈南之明白了一点,生命是有限的,但是思念是无限的。元瑾虽然肉身不在了,但是她一直活在沈南之心里,时常能梦见。
所以陷入歧途的沈南之开始觉得,肉身逝去并不是真正的死亡,若是这世间再无人记得你,你才是真正的死去了。
这一年多,这种观念在沈南之心中疯狂生长,早已不把人命当回事了,自然也就慢慢的认同了所有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都是在走其必走的人生道路,这事冥冥中早已命中注定的。
所以,这次出了洛阳,一路南下的众人,真正关心黎明百姓苦楚的只有元祯。
小念初尚且不知生死之意义,李秀儿只尊圣命,并不把贫苦放在心上,对百姓的生死充耳不闻。至于赵慧,沿途劳役的哀鸿遍野根本不受影响。或许赵慧眼中只有同伴,不关心他人。
只有沈南之,可以心平气和的欣赏人间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