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被他弄醒的孩子死死扒着他腿不肯松开,跟个挂件似的。
从来没跟师兄之外的人有过交集的宿云澜无奈极了,他低下身来,望着这小崽子,试图交流道:“能不能松手?”
这小孩一个字不听,跟头狼崽似的死死盯着他,偏又什么话也不肯说。
见他不理自己,宿云澜索性抬步走人。
奈何,走了没两步差点被绊倒,宿云澜被迫停了步子,重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小孩不说话,抱他的动作又紧了几分。
江水汹涌之声分外骇人,站在岸边看着天色渐晚的宿云澜十分无奈,要是再不回去,天黑了这片山林未必安全。
他垂眸看向小狼崽子,问道:“你想我带你走?”
挂在他身上的小狼崽子点点头。
宿云澜摇摇头,道:“不行不行。”
如果说平常山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还能收留这孩子一些时日,可是,师兄今儿在呢。
宿云澜想,他吃师兄的,住师兄的,用师兄的,再捡个小崽子回去让师兄养,师兄不得宰了他?
正在这僵持之时,那哑巴似的狼崽开了口,闷闷的童音中带着些低落,他道:“夜里,山里有狼,会把我吃了的。”
宿云澜闻言,他既是无奈,又有几分心软,索性开口道:“那可说好了,你得听我的。”
“好。”
“拉钩?”
“拉钩。”
宿云澜伸手和这小崽子的爪子抵到一处去,四目相对时,他眸光澄澈如许,和小狼崽子简单做了初次约定。
宿云澜想要带着小狼崽,一人一娃,偷偷摸摸回骊山去,有些难度。
因为,掌门师兄正站在山门口等他,俩人一来就被逮了个正着。
“师兄……”宿云澜唤他。
“去哪儿了?”掌门师兄不为所动。
“……随便走走。”宿云澜对上师兄审视眼神,更觉心虚了几分。
他自知藏不住这小崽子,索性将人往身前一拎,道:“师兄你看,师弟在山里捡到了个迷路的孩子。”
“你倒是助人为乐。”师兄此言褒贬难辨,他垂眸瞧着那半大孩子,问道:“家在何处?”
“没有家。”
“姓甚名谁?”
“没有名字。”
“可还记得从何而来?”
“不记得。”
……糟糕。
宿云澜听得心慌,人是他捡回来的,小孩连回哪儿去了都不知道可怎么办?
掌门师兄也是问得深吸口气,而后转头向宿云澜道:“跟我过来。”
“来了……”宿云澜应着,眼看师兄走远,他忙对小狼崽子叮嘱道:“你在这儿待着……乖乖的,我一会儿来寻你。”
骊山之内有护山结界,寻常凶猛蛇虫野兽根本进不来,这是宿云澜放心小崽子一个人在这儿待着的底气。
至于师兄要跟他说什么,宿云澜不知道。
但,师兄只叫了他一人,他还是自己过去的好。
宿云澜亦步亦趋跟上师兄,走了片刻,师兄这才停下步子,开口道:“宿云澜,你可知,骊山不能随便让人进来?”
“师兄,我知道的……”宿云澜一顿,他想说山里豺狼虎豹多,入夜后不安全,可对上师兄,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见他这样,掌门师兄不由放软了语气,“云澜,我知你心善,但你更该知晓,自身安危才是最要紧的。”
“师弟明白。”宿云澜自知理亏,态度软和得很,“我原是想,明日天一亮便让他下山的……”
“你觉得还甩得掉?”师兄似笑。
他看得出来,那小崽子,一双眼睛又亮又厉,跟狼似的。
这样的人,目标明确得很,赖上宿云澜这么个心软的,宿云澜哪里还甩得掉。
可他转念一想,宿云澜往后昏睡的日子会越来越少,总是需要一个人陪着的。
索性,罢了。
宿云澜眼看着师兄神色几番变换,最后对他道句,“你自己带回来的,自己处理。”
“我……”宿云澜万万没料到,掌门师兄会是这处理法子。
可他连自己都养不活,他怎么处理啊……
“就当收个徒弟,或杂役。”师兄悠悠看宿云澜一眼,复转身离去。
他闲暇日子愈发无几,宿云澜往后的路,终归是要靠自己走下去的。
何况,他看过了,那小崽子资质不差,给宿云澜做个杂役刚好。
较之于师兄的多番考量,宿云澜感觉自己有点晕乎,对一个不及自己腰的孩子说出让他做自己杂役这种话,他觉得他是做不到的。
要不,问问他愿不愿意当自己徒弟?
不愿意的话,趁早送下山去也好。
宿云澜觉得,他这般无用之人,应该是没人愿意给他当徒弟的。
奈何这小狼崽不走寻常路,他随口一问,他当场便拱手叩拜。
“拜见师尊!”
“我……”
并不是很想收徒的宿云澜欲言又止,终是道句,“罢了,你起来吧。”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
“没有名字。”
他便答。
听着这话,宿云澜不觉去想,原来这孩子刚刚跟师兄说的是真的么?
他沉默片刻,复问:“那我给你取个名字?”
“徒儿谨遵师命。”
宿云澜远眺山色风貌,忽而心念一动,他看向这孩子问道:“叫如昨,江如昨,如何?”
“如昨遵命。”江如昨复拜。
宿云澜闻言,只是柔和望向自己新收的弟子。
他绝不会告诉江如昨,这名他是看着滔滔的江水,感觉跟昨儿一样好看,随便取的。
宿云澜虽然没当过师父,但还是有那么几分架势的,他低下身来,对江如昨轻道::“从今往后,你要唤我一声师父。”
“师尊。”江如昨目光坚定,抬眸时正对宿云澜柔和目光。
他这师尊,有摄人心魄的美貌,偏又有十分柔和。
江如昨想,拜他为师,定是不差的。
哪知,宿云澜下一瞬便问:“你可以养活自己的,对吧?”
江如昨,时年八岁,被亲师父认为,自己可以养活自己。
那时,他以为,师尊在说玩笑话。
后来,他才发现。
师尊这话说的,真心得不能更真心了。
谁能想到,偌大一个门派,只有三个人,掌门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掌教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最靠谱的竟然是他这个八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