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起自知不敌妖王,连燃数道神行符掠出了数十里之远。
道道燃起的符咒损耗着他的灵力,可贺云起抬眸看去时,天边依旧是那暖色夕阳。
贺云起眸光一滞,后知后觉到,他被困在妖王的领域中,根本没能踏出去半步。
而那粉衣女子骑虎而来,虎爪在半空中踏出的淡淡金纹,无声昭示着,妖王已过元婴之境。
他一个金丹初期修士对上妖王,毫无招架之力。
饶是如此,贺云起也不想轻易放弃,作为修真第一宗的弟子,他可不是只会束手等死的性子。
贺云起执剑凌空,望向虎妖的眼中尽是冷绝之色,他今日就是拼着命丧于此,也不会让这妖物讨着好。
妖王虎啸声起时,宽硕虎爪高高扬起朝贺云起袭去,它袭击未落,狂风已呼啸而至。
贺云起急急后退,他闪过了这一击,却未能避过罡风,肌肤上传来的撕裂痛意他似分毫未觉。
只见贺云起手中剑式骤起,数十道剑光凝成剑阵阻滞着虎妖攻势,他神色沉着,凝神静气,巡视着虎妖的要害处,务求一击命中。
可时不待人,何况金丹与元婴之间如隔天堑,贺云起蓄尽全力的一击不过斩下几根虎毛,等待着他的却是妖王重重一掌。
它这一掌袭出时,贺云起身上金光大作,是碎裂的护身法宝替他生生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可贺云起还是顺着惯性撞在了山脊之上,而后跌落在地,这妖王只一掌便撞得他眼前晕眩,喉间更是腥甜汹涌。
可贺云起仍是握剑撑起身来,他摇晃看向踱步而来的一人一虎,虚弱问道:“你我同为人族,何以助纣为虐?”
他不怕死,他唯独不明白,她何以背弃同族,与妖族为伍?
听他这么一问,粉衣女子倒是愣了愣,她拍拍虎的脑袋,复而看向贺云起,蓦然笑道:“人族?我可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人族,何况,你们难道为我做过什么?”
“我何必要与你们这样满口仁义道德的道貌岸然之辈虚与委蛇。”
她说罢,满眼温柔缱绻地看向身下巨虎,唤道:“山君,带他走。”
贺云起被虎妖犹如待宰羔羊般叼在口中,他本就昏沉的脑袋在颠簸中愈发昏沉,甚至不知他们走了几刻钟,他会有怎样的下场。
最后,贺云起被摔在了地上,光秃秃的土地焦黄,他摔得头昏脑涨,勉力看去时只见远处白骨森森。
那一具具屈坐的骨架,分明是人骨!
贺云起惊愕看向那数十具尸骨,骤然清醒过来,这妖王……竟然已经造下如此杀孽。
较之于贺云起的惊错,粉衣女子倒显得很平静,她甚至颇有些百无聊赖地拨着指尖,轻声开口道:“见到你想见的埋骨之地,可还满意?”
更远的远山下埋藏的,正是万妖尸骸,无数人口口相传的埋宝之地。
无数人或许不够准确。
不过是山下人传了数代的故事罢了。
皎兮初见山君那一年,她十二岁,甚至没能辨认出,从她脚边蜿蜒而过的长蛇就是村里人人敬畏的‘山神’。
皎兮是个孤女,但她打小就知道自己生得漂亮,有记忆的数载里,村里人跟估价似的打量眼神她经历过无数次。
那色欲熏心的表情,皎兮原先是不适,后来是冷漠,再后来……
她进山采药,就被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男人盯上了。
那年她十二,穿着旧布衫,在意识到身后有人时,皎兮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调转了方向,愈发向林中走去。
她想她现在一定很冷静,冷静到甚至想好了用怎样的方式,把他们都杀了。
皎兮熟悉山路,绕起弯来没多久就没了踪影,三个鬼鬼祟祟跟着她的男人看着空旷山路站起身来,原本担心被皎兮发现的心思在此刻散了个一干二净。
这蠢婆娘都绕到深山来了,他们就是要做什么,又有谁发现得了,她一个小姑娘,又怎么跑得了?
他们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分散开去找皎兮的踪影,那丑陋面庞上挂着即将得逞的淫邪笑意,一步步深入丛林。
皎兮藏在树后,手上紧握着采药用的刀,她心里谋划过无数遍,务求一刀了结,分散击破。
她想她大概是与常人有那么些不同的,她记得她小时候跟着同村的大姑娘一同上山采野菜回村时,同村的老光棍揣着两手站在村口,见了她们,便嘿嘿笑着,上下打量起了姑娘。
那姑娘当即拉着皎兮快了步子,回到家时却是抱着篮子哭了,她反复喃喃着。
“我害怕……”
是恐惧,是羞愤……
那些满怀恶意,而油腻的目光,与恶劣心思。
可皎兮发现,她不懂这样的情绪。
从她渐渐长开,第一次独自面对这样的打量开始,她就没有生起过或愤怒或羞耻的情绪。
她只是每一次都默不作声地在想,怎么毫无痕迹地杀了他们比较好。
这一切她即将实施在她十二岁那一年,皎兮计划得很好。
是他们先动歪心思的,她没有滥杀无辜。
这群渣滓,在她还意识不到什么时候是冒犯的时候就以长辈的虚伪面孔,掐揉她未发育的身体,或‘无意’触碰过隐私地带。
她只是个小孩,她无力反抗,她无处申诉,她茫然而纯粹的目光扫过每一人,他们挂着慈祥的笑,做着最下流卑鄙,而一个孩子无法理解的事。
皎兮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对他们生起的杀意,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可现在,即将实施时,她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哪怕是一朵蓝色的花忽然飘落,一条粗长的蛇从她脚边蜿蜒而过时,她也没有任何惊慌。
她想,就是被蛇吃了,她也无所畏惧。
这孤零零一个人的人生,被人肆意打量的日子,她早就受够了。
她只是想,下地狱也得拉上几个渣滓才好。
思及此,皎兮看向长蛇的目光竟然柔和了下来,落在她肩头的蓝色花朵像某种讯号,让她听清,那些人离她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