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林中一片青葱绿意,不似北境冬日满目霜雪,除却这细嗅时凉意钻入鼻腔的寒外,竟无半点可印证,如今已是冬末春初的时节。
桑晚仍是看什么都感兴趣的性子,更是眼尖得见什么新鲜玩意都要揪一下子。
直到他见着一个人。
“哎,这荒郊野岭的怎么有人?”桑晚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贺云起更是想起了,他不怎么美好的,在山里转头遇到妖的经历,当即握了剑。
那山中纤细轻盈的背影,是个少女。
她身着彩布织就的裙装,银饰镶嵌成环做配,她游走间银铃声清脆,恍若山野无瑕的精怪。
待到她回眸时,所有人第一眼,下意识注意到的都是,她有一双极其灵动的眼。
只是看向他们的眼神,饱含戒备与冷漠。
桑晚莫名被她盯得心头一紧,正要往小师妹那儿靠,就听曾窈道:“你别动。”
“什……什么?”桑晚本来就紧张,听曾窈这么一说,更感觉凉嗖嗖的。
曾窈倒也没隐瞒她让桑晚别动的原因,她道:“有蛇。”
“蛇……蛇?”桑晚后知后觉,好像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后颈,他僵硬着低了视线,就见一条翠绿翠绿的小蛇正贴在他脖颈上吐着信子。
“我……我……”桑晚是动也不敢动,僵着身体在原地罚站,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等桑晚冷静下来,就见一道剑光闪过,那小蛇瞬时断成两半,蛇血溅了他满脸。
“我……我怕蛇啊……”桑晚虚弱地补充完后半句话,当即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要不是曾窈手快,桑晚能摔泥里滚两圈去。
而贺云起提剑收鞘,凝眉看向那对他们满是戒备的少女。
少女面上的冷漠在他斩下蛇首时瞬时消失,她尖锐地叫了声,是贺云起听不懂的异族语调。
而在她喊叫出声之时,原本空无一人的山林,霎时出现了不少与她着装相似之人。
贺云起沉默片刻,忽道:“好像惹上事了。”
“好像不是好像。”曾窈一手捞着吓昏过去的桑晚,一手捏着几张符箓。
现在向他们靠近的,不止是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人们,还有山林中悉悉碎碎着,渐近的声响。
是蛇。
可驱动蛇虫的族群?
再结合她们,居于南境密林,喜着银饰的特征。
曾窈思索着,不由得脸色一白。
这些特征相结合,出现在她们眼前的不正是南疆蛊族么?
听说南疆蛊族之人,哪怕没有灵根,也可驱动蛇虫为己所用,更是极其护短,鲜少与外人接触。
“师……师兄,是南疆蛊族。”曾窈勉强冷静了下来。
她其实也挺怕蛇的,南疆蛊族作为能与蛇虫为伴的族群,总让她觉得不怎么好相与。
何况,贺师兄刚刚那一剑,不会是给人家灵蛇杀了吧……?
事实证明,人不能乌鸦嘴。
桑晚更是有乌鸦嘴的潜质。
他幽幽转醒之时,他们四个人已经在地牢里相对而坐了。
桑晚看看贺云起,再看看曾窈,满脸茫然。
不是,他就晕了一下,他们怎么被关牢里来了???
见曾窈揣着手,一副不打算跟他说话的样子。
贺师兄又从来都是个你不问他不说的哑巴。
桑晚索性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贺师兄为了救你,把人家灵宠杀了。”曾窈蹲地上,目不转睛地数着泥巴地上有几个坑。
“不是,不是它要咬我的吗?”桑晚很确定,那蛇都抬头了,下一秒就要往他脖子上咬。
“他们让我们赔。”曾窈放低了音量。
桑晚听了更是不解,当即道:“我还没让他们赔呢,都给我吓晕了?”
听他这么问,曾窈当即闷闷道:“打不过。”
得,讲理讲不通,打又打不过呗。
桑晚气得有点想笑,他指指自己,问道:“他们,他们知道我是谁吗,这么对我?”
“你是谁?”一直在数洞的曾窈总算看他一眼。
“我是,我是……未来修界鼎鼎大名的炼器大师啊。”桑晚说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问道:“那他们就这么把我们关起来了?”
“嗯。”
“都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的?”
“有啊。”曾窈说到这儿,掰着手指数了起来,“他们要你两碗血,还有三滴心头血,师兄不同意,就打起来了呗。”
他就说,贺师兄多稳重一个人,怎么可能随便跟人打起来,合着还有这么一遭。
可一听这要求,桑晚又气得要跳起来了,他当即嚷道:“两碗血?他们怎么不直接把我宰了?!”
“这不是有师兄在吗。”曾窈往手上哈了口气。
这地方,真是冻得慌,屋子里比屋子外头还冷,她们还不能生火取暖。
合着,要不是师兄在,他真被宰了呗……?
桑晚莫名有点心虚,又见曾窈冻得不轻,马上从乾坤袋里掏了几块暖玉出来给人分下去捂手。
那恒温的暖玉,玉质极好,触手生温,实在是个好东西。
贺云起也分到一块,他给了宿云澜,于是宿云澜有了两块。
曾窈握着玉,有了新的玩意,她也不盯着泥巴坑数了,问桑晚道:“你有这东西,之前怎么不拿出来?”
桑晚一乐,笑道:“忘了。”
桑晚也挺想问问自己。他是怎么忘了,自己乾坤袋里不少好东西的。
他们四个人里,就贺师兄抗冻,他们是真冻了一路啊?!
贺云起对此不置可否,只道:“我已阐明,我等借过此地,多有冒犯,也愿告罪弥补。”
“可他们咬死不放,就要你的血,还想把你扣在这儿。”曾窈做了补充。
一直没开口的宿云澜,在此刻也开口了,他道:“我听闻,蛊族有以血养蛊之秘法,他们既然如此执着桑小友的血,莫非桑小友的血脉有什么与常人不同不成?”
“啊?”桑晚一愣,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说实话,他还是不怎么习惯别人叫他桑道友什么的,每次听见都要愣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别人叫的是他。
久而久之,别人就以为他反应迟缓了。
桑晚觉得自己很冤,但又懒得解释,索性就这样了。
不过宿云澜既然问了,他当即乐呵呵道:“对呀对呀,我血可甜了,他们怎么知道?”
曾窈看眼桑晚,有点被他整无语了,难怪不少同门背地里偷偷叫桑晚二傻子,他是真不冤啊。
见三人齐齐沉默,桑晚眨了眨眼,试图弥补道:“呃,那……咱自报家门了吗,他们有说什么时候放我们吗?”
“蛊族素来避世,对外界所知甚少。”宿云澜委婉提醒。
“哦,哦。”桑晚搓搓手里的暖玉,突然发觉有些难办,他们现在在人家老巢,打也打不过,讲又讲不听,总不能真要他放两碗血吧?
他家族的血脉,哪是能随便放血的。
“要不联系一下道盟,让他们来协商一下,救救咱?”桑晚冥思苦想,好像也只有找人来把他们救出去这一条路了。
哪知曾窈闻言,看看牢房门,又看看桑晚,她道:“联络不上啊。”
“我们不是有急讯符吗?”桑晚疑惑。
这次,不待曾窈开口,牢门之外已经有人给他解惑了。
那看守的男人身着一袭黑色蛊族服饰,朝他们笑时露出一口大白牙,他道:“你当我听不懂外族语?”
对他报以微笑的桑晚笑容一僵,当即道:“不是,既然听得懂知道我们是路过的还抓我们?你不知道抓我们这么半大的年纪的弟子是犯道盟法令的吗?”
“都进南疆了,你管我们犯不犯。”龇着大白牙的男人笑容一收,朝桑晚伸手道:“东西拿来。”
“我不。”桑晚摇头。
男人也不急,他手腕一转,一条黑蛇缓缓从他袖中爬出,他道:“小黑。”
“给您。”桑晚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