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凫水,稀奇事。
不少灵族人都凑到岸边看热闹,看那只生得健壮有力的大猫原地刨水。
兜兜转转,原地打转,可它仍坚持不懈,朝着灵界的方向游。
“最近灵界客人很多啊。”灵界守卫看着这景象,嘀咕道。
平日里,一年到头,灵界也不会来个人,最近这是怎么了。
圣女苦修归来之后,又来了个外族人,现在还来了只大猫。
居于灵界最高山的青灵圣女透过水镜看着这一幕,低声道:“让它游,游累了,就走了。”
这话,也不知在说与谁听。
可它没走。
一天、两天、三天……
它仍在坚持不懈地朝着灵界的方向游,哪怕那一层迷雾从未对它消散过,哪怕无论失败过多少次。
它要是累了,就翻过肚皮,浮在水上。
虎那一身金黄色的皮毛,如今已是伤痕累累,被海水泡发过,更显得狰狞可怖。
它爬过高山,趟过流水,从修界平原,一路急奔向海,昼夜不息。
哪怕有恐惧它的人类对它发起攻击,哪怕藏在海中的妖兽对它撕咬围攻,它都不曾停步。
它只奔向那一丝气息。
那是它的皎兮,曾与它抵额而眠,无数个日日夜夜相伴的皎兮。
终于,终有一日,居于高山之上的圣女走下高台,踏出了界域。
她说:“回去吧。”
虎满是疲倦的眼,在看见她时霎时充满了希望,它猛地摇了摇头脑袋,拼命往皎兮的方向游,可还是靠近不了她一分一毫。
青灵圣女漠然的眼底掠过一丝不忍,可她仍是咬牙道:“回去。”
自她成为圣女开始,她与虎便绝无可能,与其执迷不悟,害人害己,倒不如趁早了结。
可,看着皎兮决然的眼,虎只是悲痛地呜咽了声。
它虎爪拍打着看不见的屏障,向来平淡的眼里有了泪水,头一遭口吐人言。
它说:“我,妖王虎冥,自愿成为灵界守护妖兽,生生世世,绝不背弃。”
晴朗天际骤然闪过惊雷,那一直堵在它面前的迷雾屏障,缓缓散开了。
自它立誓成为灵界护山妖兽开始,灵界的大门,就对它打开了。
青灵闻言,不可置信地望向缓缓朝里游动的虎。
它一身的伤没有愈合,泡发外翻的伤口单看都是疼,可哪怕虚浮无力,它仍在往那个方向游。
“值得吗?”青灵圣女停在原地,没有看游得越来越远的虎。
虎没有回答。
它自甘愿,无需值与不值。
即使,她卧高台,它居春山。
只要在同一处,就足够了。
灵界之外,青灵圣女终是回头,望向那渐远身影的眼里,蓄满了泪。
————
世间恩怨总被情仇扰,可总有人坚守,执剑奔赴所护山河。
幽冥界结界崩裂的速度在加快,心怀不轨之徒也在继续着小动作,修界在不断调派人手赴往幽冥界外。
万归宗作为修真界第一大宗门,遇事义不容辞。
于是,贺云起突破后不过两日,他便一道整装,赴往幽冥界外。
昔年少言寡语的万剑峰大弟子,如今突破元婴境界后,愈发沉默寡言了,眼眉间也添了分风霜。
饶是一向喜欢讲话的桑晚,如今也有些不敢靠近贺云起。
贺师兄自打醒来以后,穿衣风格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他常穿耐脏耐摔打的深色,如今一袭白衣如故,素来冷淡的神色,更显一丝悲戚。
桑晚偷偷与曾窈猜测,贺师兄这般变化,大抵是与宿……君行舟有关。
犹记君行舟坠崖那日,便是一袭白衣染血。
他们也记得,那一日,贺云起的绝望,穿透云霄。
桑晚原先是不敢信,那温温柔柔的宿道友会是百年前身死道消的君家少主的。
偏偏,连尘非昨夜都认可了他的身份,那眼前人,便注定是君行舟无疑了。
此事迷雾重重,万归宗对此却是轻拿轻放,没对外透出半点君行舟死而复生的消息去。
可贺师兄那一剑,万归宗悬崖之下又是万丈冰崖,君行舟这么摔下去,怕是尸骨无存。
桑晚一想想,就忍不住叹气。
连他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能感觉到贺师兄对宿……君行舟的不同,贺师兄如今醒来,这不是活受罪么?
不过这事,他也就心里想想,他可不敢说。
君行舟如今于万归宗上下而言,与禁忌无异,无论是桑晚还是谁人,都是不能说的。
说来,或许贺云起自己都没发觉,他如今的言行举止,都在无意识向君行舟靠拢。
是君行舟,那个真真切切的君行舟,而不是与他虚以委蛇的宿云澜。
他知道,他知道君行舟还活着,也知道君行舟如今就在修界。
可他什么都不敢想。
譬如师尊如今在做什么,譬如他们是否有重逢之日。
贺云起只能咽下这个秘密,去做自己身为剑修应做的事。
他更不知的是,当万归宗的船舰在天际掠过之时,那道素色身影,恰巧乘舟欲行,与他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