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阵乃他端阳家先辈,呕心沥血所制成的诛魔大阵。
其不同于诛神大阵,却又与诛神大阵息息相关,但,比起人族耗心费神所布下的诛神大阵,诛魔大阵,仅需一人即可开启。
以血为祭,燃烧修为做养料,诛灭阵法之下所有魔物,乃至魔族。
它可能杀不了魔神,但重创魔神,已然足够。
端阳无潜此来,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以己命魂做赌,重创魔神。
可现实,与端阳无潜料想的截然不同。
宴止依旧闲坐高台之上,单手撑脸的动作也成了一手抵着脑袋,分毫未曾受到诛魔大阵的影响。
他眼中甚至漾起了几分笑意,问道:“这是在作甚,自裁威胁本座?”
“你,怎么会……”端阳无潜愕然望他,兀自喃喃道:“不可能……”
他端阳家研制数百余年的诛魔大阵,怎么可能出错?
“啊……大概是因为,本座不是魔啊。”宴止轻叹了口气。
叹息间,他已然瞬移至端阳无潜身前,扼住端阳无潜咽喉的同时,打断了端阳无潜自绝生机的举动。
“或者,你更想听一听,本座除魔神之外的,另一个名字?”宴止说着,偏了偏脑袋。
他沉声开口道:“吾乃,九霄凌云。”
“天书上,有没有告诉过你,本座为何?”
……九霄凌云?
端阳无潜瞳孔骤缩,心下惊雷乍响,他唇瓣几度张合,最终绝然瘫倒在地,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脸色涨红一片,人也忍不住阵阵发抖。
端阳无潜死咬住唇,满面绝望之下竟显出几分痛苦的扭曲之色来,他颤颤望向睥睨着他的宴止,艰难吐出干涩几字来,“怎……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是九霄凌云,他怎么能是九霄凌云……
他若是九霄凌云,修界这多年来的布局与努力,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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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乍起的金光引人侧目,君行舟亦若有所感地回头过去,却见金光中心离他们不过几步之遥,正是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
见颜淮不过是顿了顿步子,便继续向前走,君行舟信步跟随,轻声问道:“不要紧么?”
“不妨事。”颜淮眼都没抬。
这么个小玩意,纵是宴止在突破一方小天地之前,也不曾放在眼里过。
何况是现在的宴止。
敢招惹宴止,怕是活得太舒心了,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至于颜淮,他身负魔脉,或许本该受这金光影响的。
可,他是死而复生之人,天地为骨,灵泽为血,万川灵泽为他附庸,他又怎会受区区阵法影响。
“来。”颜淮伸出手时,一缕精纯灵力环在了君行舟腕上,引着他前行。
那是同地宫潭水一色的幽蓝气息,让君行舟莫名感觉有几分亲切。
“下水。”颜淮望着那一池幽蓝,和他种下的花,一时有些恍神。
“要脱吗?”有时候,君行舟问话真的很坦率。
颜淮闻言稍怔,而后低道:“随你。”
他仍戴着那副鬼面具,垂眸时叫人看不清情绪。
君行舟听他这么说,索性解了外衫,只着中衣踏入水池中。
足尖甫一触碰池水,便是刺骨的凉意传来。
君行舟很久没有这么直观的感受过寒暖了,他想,这水池子,果真有几分稀奇。
池水的流向,蔓延至深处,大抵是自寒潭中引入。
也劳颜淮费心,晓得潭水深千尺,修了这么个水池子,以防人沉下去。
君行舟忍着刺骨冰寒,无甚情绪地坐进池中,将大半个身子沉了下去。
颜淮就在他身后,指尖轻拨着水面,随手将他浮沉水中的长发挽至身后,道:“先泡半个时辰。”
“好。”君行舟没有拒绝。
虽说水温冰寒刺骨,可他才不过沉入片刻,已经明显感觉到这池水的功效了。
他体内的灵力,在加速流转,似挣脱了凡界的禁制束缚般,盘旋成一个个小周天。
久违的舒适感传遍四肢百骸,压制住刺骨冰寒。
君行舟闭了闭眼,这一汪池水的功效,胜过灵泉百倍。
不知过了多久,颜淮突然开口道:“把手给我。”
双手交握之际,颜淮又道:“放轻松。”
君行舟依言行事,撤销了自身对外来灵力的抵御行为。
一股精纯灵力,自掌心,蔓延至他周身经络,比起冰寒刺骨的水,它柔缓得近乎温柔。
灵力自掌心助推,延伸向里,推除着君行舟根骨中残留的陈毒。
自灵魂深处传来的疼痛痒麻,让君行舟不由得有些打颤,他浑身上下冷热交替,犹如冰火撕据般,不留余地。
君行舟紧闭着眼,从始至终,一声不吭。
直到他整个人滑入水中,又被人一把捞起。
君行舟浑身湿透,心神却陷在,他曾这样苦痛交叠的时刻。
那年火光漫天,他决然坠入无尽深渊,纵然是早有准备,他仍咳了满地的血,伴着浑身上下无数的擦伤。
那时君行舟趴伏在地,入目一片血红,他忍不住分神去想,一个人身上,真会有这么多血吗?
若是血流尽了,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纵然身为修士,追根究底,他也是个人。
是人就会死。
若是就这般,命绝于此,你会如愿吗,行舟?
君行舟不禁问自己。
铺天盖地的魔气涌来,争先抢后地想要钻入他体内,灵力与魔气相争的撕据感几乎要将君行舟整个人撕裂。
他用力掩住唇,强压下呕血的冲动,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又一次趴伏在地。
那时的他,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