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行舟来时,唯有夜千放倚在城门边看他。
“许久不见。”
莫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周身气质已初显桀骜,他眸若璨星,唇色潋滟,一颦一笑间,与少年时的夜千放无异。
同是少年,却不是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星如雨,而是夜家少主夜千放。
君行舟一袭华蓝衣饰,长发束起,见此情形,他驻足原地,一时有些拿不准,夜千放这是什么癖好。
偏偏夜千放,早望着他笑眯了眼,问道:“喜欢么?”
“令人厌憎。”君行舟静静望他。
夜千放也不恼,他身形一晃,当即变换作了乞儿模样,那眼眉间的倔强与灵动,与星如雨如出一辙。
“这样呢?”夜千放又问了一遍。
“有何区别?”君行舟属实有些不明白,夜千放搞这么一出作甚。
“看着你和我那一缕残魄在凡界的事迹,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面对你毫无还手之力的我多一点。”夜千放摊了摊手,眼里仍含着浅浅笑意。
君行舟对此颇有些无动于衷,只淡声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准备迎接我的方式?”
见君行舟不为所动,夜千放也颇有些百无聊赖。
他走近几步,整个人的模样在少年时和星如雨的少年时之间反复变换,他道:“自然不是。”
君行舟却已无意陪他玩这无聊的小把戏,抬手瞬间,热闹非凡的白日城镇霎时被阴森魔气替换。
而少年体的夜千放,笼罩在君行舟投落的阴影之下,唯他瞳仁幽幽,泛着森冷寒光。
可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也不过一瞬,下一秒,夜千放便扬起个灿烂笑容来,他道:“其实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希望你能喜欢。”
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话。
事实也的确如此。
夜千放给君行舟备下的礼物便是,在他重回修界之后,不出三日,君行舟归来的消息便传遍了修界。
这事在修界引起了极大震动。
显而易见的,君行舟绝非一人前来。
本就风声鹤唳的修界如今,更是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
那一袭橘红衣裾的女子,立于高山之巅,平淡的神色之下隐含一丝忧愁,她兀自喃喃道:“他不会再退了,十七,这会是你想要的么……?”
药王谷
避世多年的药王谷谷主季无忧望着阴沉沉的天,面色亦是一片沉郁。
那些他总不愿意去想的事,终究是要发生了。
“师兄……”低弱的呼唤自身后响起,打断了季无忧的凌乱思绪。
季无忧当即转过身去,大步上前扶住那万分虚弱的男子,低声唤道:“南枝,外面风大,先回去。”
祝南枝如今的身体太过孱弱,便是一阵风吹都能让他病上大半个月,季无忧多年的寻医问药,依旧无甚成果。
那是刻在血脉里的诅咒,如同烙印般深深根植祝氏血脉之中,直到亡族灭种,方可消弭。
而今,祝南枝是上古祝氏的,最后血脉了。
“不要紧……我也很久没出来走一走了。”祝南枝眨了眨眼,任由季无忧又给他加了件披风。
祝南枝看起来有些久不见光的病态白,一呼一吸也极其微弱,很轻易就能让人一眼看出,他命不久矣。
“好……”季无忧劝诫的话哽在喉头,身为医者,他也清楚,总让祝南枝困在房中不是好事。
可他没有办法。
整个药王谷,乃至天下,都没有办法。
那是祝氏先祖造下的孽,后果却皆由祝氏后辈承担。
师兄弟二人沉默着,并肩看阴云密布的天,直到祝南枝低声开口道:“答应吧,师兄。”
“南枝……”季无忧一哽,分明祝南枝没说什么,他却明白了祝南枝说的是什么。
“这是祝氏一族的宿命。”祝南枝十分平静,他道:“能让我苟延残喘百余年,已经足够了。”
说是苟延残喘,还真是。
这百余年来,他无不是病痛缠身,可每每对上季师兄疲倦的眼,祝南枝就想,他还能再忍一忍。
有这样一个人,无比热烈的渴求,盼望着他能活,为他劳碌奔波。
祝南枝不想辜负这份心意。
可如今,已经不是季无忧极力推脱,就能阻止的时候了。
彼时,幽冥界域
“魔神重临,九霄不宁啊……”尘非世家族老眼中满是沧桑。
他已经老去,而家族年轻的执掌者从不听从劝诫。
时至今日,他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大不了豁出去这条老命不要罢了。
尘非昨夜的不回答在族老们的意料之内,这位曾经的少主,如今的家主,一贯如此行事。
而今,他们齐聚于此,为的,就是逼尘非昨夜决断。
“请家主拔剑。”
随着那族老一跪,无数人跟着跪了下去,齐声喝道:“请道君执剑!”
随着他们的呼喊,远眺的尘非昨夜终于回头,他缓慢望向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们,沉声道:“我有一剑。”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他补全了下一句,道。
“此剑,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