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道盟约好的日子不日便至,君行舟屈膝而坐,专心擦拭着剑锋。
这段时间以来,他什么都没准备,只静待着约定之日到来。
夜千放偶尔会来看他,或是打着哈欠的冷嘲热讽,或是笑问他要不要帮忙。
“你求求我,说不准,我会帮你呢?”夜千放凑近了,眼中的戏谑半点不遮掩。
君行舟扔下擦剑的布,垂眸望向几乎要拱进他怀里来的夜千放,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低声应道:“滚远些。”
说罢,君行舟将剑一合,又一度拔剑出鞘,只听剑出铮鸣,剑光铮亮。
这一柄剑,是已然磨好了。
夜千放被君行舟推搡倒地,索性懒得爬起来了,他仰躺在地,抬眸望向天际,淡淡道:“总这么要强可不好,行舟。”
自相识以来,君行舟总这般一人独行,从未接受过任何人帮扶。
夜千放读不懂君行舟的固执,可他明白,这人世间,世人本就是互相扶持,千丝万缕缠绕着,诞生出一个个世家来。
“我所行为何,与你毫无干系,夜千放。”君行舟执剑起身。
他墨发高束,一袭白衣从容,相似的眉眼,却不是那年崖边白衣披孝的模样。
区别在哪儿,夜千放说不上来。
若是非要说,那,想来,应是他眸中坚韧更胜从前,曾经满怀死志的眼,如今也有了不灭的光。
如此看来,修界要面对的,可是比当年那位坠崖的君家少主可怖千百倍的恶鬼修罗呢。
夜千放坐起身来,指尖抚过眼前灼烫,他低低的,再低哑不过地闷笑出声来,笑到浑身发抖,犹不止歇。
而那白衣剑客,早已御剑而去。
君行舟一贯是不爱穿白衣的,奈何娘亲喜欢。
可那年,娘溅在他衣衫上的血好烫。
白衣大抵总是会染血的。
君行舟漫无在想,无论这血是他的,还是旁人的,这白衣既然穿了,总要坐实到底的。
他知此去危机重重,道盟断无让他轻易带回娘亲尸骸的可能。
可,他想带娘亲回家。
他找了娘那么久……
从无能为力的十四岁,到如今……
君行舟其实不大记得自己如今寿数几何了,没了娘,也没人会在意,何月何日是他生辰,更毋论修真道途,弹指百年光景。
他只记得,那年山中,无人收殓的尸骨,他遍寻百年,也寻不回。
道盟赌赢了。
送来的木碑之上,附着了一丝君行舟生母的气息,事到如今,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会来。
将人人畏惧的神只带回修界,是君行舟给修界的一点小小见面礼。
而今,九九八十一道大阵,是修界予他的惩。
君行舟于这不见天日的深林中仰首,一剑出,劈开重重阻碍。
强行破阵的反噬迅速袭来,那狂风席浪般的潮涌,几乎要让他呕出口血来。
可君行舟不管不顾,扬手破阵,不理会风如惊雷在耳边炸开,不在意道道法器攻袭,脏了衣衫。
一人连破九重大阵,与强闯无异。
君行舟耳鼻充血,喉头一阵腥甜,就连头脑都被撕裂的痛感占据,可他不过是抬手,抹去渗出的血痕,又一次执剑,破阵。
昼夜不休。
他明白,这九九八十一阵环环相扣,破阵之时,一旦停下,已经被破除的阵法将生而往复,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这是修界为他布下的死局。
偏也是一个孩子,寻回母亲尸骸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