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吉列斯话音刚落，劳伦斯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浮现出尴尬之色，这位穿着活像玩具一样的铠甲的守卫支支吾吾地说：“蒙德也挺大的。虽然跟璃月没法比，但真的是这座国家里最大的城市了……”
    “您的国家真是……地广人稀。”大天使采用了一个没那么伤人的说法，如果察合台可汗在这儿，肯定会狠狠嘲笑蒙德的人口密度还没他巧高里斯郊区的郊区高。
    “平常这里可是很热闹的……”另一名守卫斯万说道，“最近因为风魔龙的关系，都见不到外面来的商人和旅客了。您是这个月以来，第一位外来者。”
    圣吉列斯感兴趣地问道：“风魔龙？”
    “您在来的路上没有碰到吗？那可真是幸运。”劳伦斯说，“风魔龙，它是风灾的起源，在蒙德各地掀起狂风，摧毁农田和建筑。蒙德的市民之前都很喜欢用风之翼飞翔于天际，但是因为风灾，大家都只能老老实实走路了。”
    “凡人，我从你身上看不到面对灾厄的绝望。”圣吉列斯透过头盔的垂泪面甲注视劳伦斯的双眼，“你不担心风魔龙会直接袭击蒙德城？”
    “蒙德是风神巴巴托斯为人类开拓的自由之都！风魔龙没有胆子在风神雕像的注视下袭击蒙德！”劳伦斯骄傲地扬起下巴，“再说了，我们西风骑士团会守护好市民的人身安全！”
    西风骑士团。
    圣吉列斯扫了一眼劳伦斯和斯万腰间做工低劣的长剑，以及他们身上比人民之子战团烹制的红烧肘子还要软烂的护甲，语重心长地说道：“您二位要加油了。现在，请让我进城。”
    “啊……对不起！光顾着炫耀我的祖国了！”劳伦斯连连道歉，“随风而来的旅行者，由于风灾影响，我们要对入城之人的身份进行登记。能否请您摘下头盔，通报姓名？”
    大天使微微一顿。“一定要摘吗？”
    斯万警惕地把手搭在了腰间剑柄上，“您也不想被当成可疑人员吧？”
    “保卫市民的安全是我们西风骑士团的责任。”劳伦斯语气低沉下去，“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无奈叹息一声，圣吉列斯用拇指扣住头盔下颚处的暗销，咔哒一声，纯粹精金般的长发从密封圈上泄落而下，至臻完美的容颜照亮了一方天地。
    他黑檀木般的眼睛看着两名陷入深深震撼的西风骑士，考虑到帝皇赐予他的真名会对凡人的精神产生不可预计的冲击，所以说：“我名……安吉拉尔。”
    西风骑士没有反应，他们只是瞠目结舌地看着圣吉列斯的面容，就连眨眼和呼吸这种本能反应都被抛之脑后，仿佛大天使的绝对美丽和极端完美冲散了他们的神智，只残留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在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因为心动过速而死，圣吉列斯戴上了头盔，抬手打了个响指，将两人的意识从边缘拉拽回来，温和地问道：“我能进去了吗？”
    “当……当然……”泪水从劳伦斯长睁不闭的眼中流出，他往后余生都不会忘记自己所目睹的无上风采，“神啊……”
    “我是人子，而非神明。”圣吉列斯耐心地纠正道，从两名西风骑士之间穿行而过，步入蒙德唯一一条中央大道。
    说是大道，但它的宽度别说是毒刃坦克，就连豺狼突击车都难以容纳。街道两旁排布着食肆、酒馆、铁匠铺等民用商店，门可罗雀这个形容很适合受到风魔龙影响的蒙德城，街道上大部分居民的脸色看起来都颇为愁苦。
    圣吉列斯并不意外自己浑身金甲的打扮会引来蒙德居民们好奇大量的目光，他朝铁匠铺多看了一眼，发现那奋力挥锤的铁匠师傅别说是与火蜥蜴军团那些巧匠比肩，光是能把铁砧上那块犁头修好都算是父亲保佑了。
    这个世界弱得有点……
    圣吉列斯按下评价的欲望，他才初入蒙德城，还没有看到这个世界的全貌，说不定这颗被父亲标注在黄金航线起点上的行星有与自己实力齐平的稀世强者存在呢？
    怀着这种心情，大天使径直向蒙德城最深处走去，登上几条台阶，竖立着风神雕像的圆形广场映入眼帘，广场上环列着廊道，雕像背后是一幢和帝国圣疆内任何一座教堂相比都显得非常矮小狭窄的哥特式尖顶教堂。
    看了一眼这座教堂上的彩绘玻璃花窗，圣吉列斯微微点头，看来这颗星球上的人在审美方面还是有一定水平，在这么落后的生产力条件下都发展到了神圣泰拉中世纪时期的程度。
    至于这座雕像……
    仰头望向雕像刻意模糊化的面容，圣吉列斯感知不到神明的气息。
    这很不正常，如帝国境内亿万群星之中的帝皇塑像，它们都承担着作为真一帝皇眼目的职责，圣吉列斯能从任何一座父亲的雕像中感受到冰冷太阳的存在。
    如果眼前这真的是风神的雕像，那就意味着这尊神明抛弃了自己的职能，以至于大天使连一点点神力都感知不到。
    忽然，一股烈火般散发着热量的元素之力进入圣吉列斯的感知范围，紧接着他便听见一个娇俏元气的女声对自己说道：“是没见过的风之翼欸！”
    圣吉列斯看向声音的主人，是一名穿着干练劲装的女孩，火红发带在她深棕色的发丝上扎成一个兔耳形状的结，而那股火元素之力正是来自于女孩腰侧挎包上的红色宝石。
    魔导器？不对，更像是外置的魔力器官。
    大天使有点后悔以前马格努斯讲解魔力的一亿九千五百七十六万七千二百九十一种变化时和黎曼·鲁斯偷偷溜出去找酒喝了，不然他肯定能更快地辨认出这颗宝石的作用——让拥有它的人能够使用元素之力。
    而这颗星球上的元素之力，来自于神！
    “这位小姐。”圣吉列斯抖了抖羽翼，“您是在说我的翅膀吗？”
    “哇！还会动！”劲装打扮的女孩看起来想要对神圣无瑕之翅上下其手，但幸好某种责任感约束着让她没有这么做，“咳咳……失礼了！愿风神护佑你，陌生人。我是西风骑士团侦察骑士，安柏。我好像是第一次在蒙德城见到你哦。”
    “愿帝皇注视您，安柏小姐。”圣吉列斯单手抚胸，行帝国常用于陌生人之间的半天鹰礼，“如您所见，我是一名路途中的旅客，自极尽遥远之地来到蒙德。我对当地风俗尚不了解，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多多海涵。”
    “你说起话来就像吟游诗人一样！”安柏好奇地打量着镶嵌在天使铠甲上的泰拉之眼，这些产自神圣泰拉地壳之中鲜红宝石中央天然生成有一道漆黑的纹理，如同竖瞳，“你有好多神之眼啊！一二三四五……整整九颗呢！”
    神之眼，原来这个星球上的人类是这么称呼外置魔力器官的，这些作为荣誉勋章的泰拉之眼确实从外形上与它有些许类似，但也仅此而已了。
    大天使指了指安柏腰间挂着的外置魔力器官：“您不是也有吗？”
    安柏吐了吐舌头：“是这样没错啦，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拥有一颗以上的神之眼呢。”
    很好，又得到了一个情报。
    “而且你的风之翼也是我没见过的款式。”安柏笑嘻嘻地展示出她的风之翼，只见两片灰黑色的人造翅膀从双肩后方张开，其宽度仅比凡人双手平举的距离略宽，显然只能用于滑翔，“风是蒙德的灵魂。侦察骑士依靠它在天空中行动，蒙德的市民们也很喜欢用。”
    圣吉列斯微笑：“劳伦斯先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你已经认识劳伦斯啦？哦，对，你肯定是从城门进来的……哎呀！”安柏懊恼地跺了跺脚，“聊了那么多，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安吉拉尔。”圣吉列斯报出“天使”一词在高哥特语中的音译，“安柏小姐，您这么称呼我就可以了。”
    “叫我安柏就好啦，别您来您去的，多生疏呀。”安柏兴致高涨，“安吉拉尔，你有风之翼飞行执照吗？”
    无论是帝国圣疆之内，还是尚未被人类开发的荒芜星域之外，圣吉列斯都是第一次被质询要有他人授予的证件才能展翅翱翔，他语调不改地说道：“我还以为将风作为灵魂的蒙德已经自由到不需要任何许可证了。”
    “还是要有哒。毕竟操控风之翼的时候如果失误了，就算不砸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呀。”安柏笑嘻嘻地说，“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准备考试的场地和资料！”
    热情到有些自以为是了，虽然不至于惹人生厌……
    圣吉列斯说：“安柏小姐——”
    风，呼啸而来，其声势如鬼哭狼嚎，蒙德城中的风车以疯癫般的速度旋转，漫天乌云投射下让凡人心生惶恐的阴影，安柏失声道：“天怎么……”
    一道龙影伴随着凡人的失措惊呼飞临至蒙德城上空，圣吉列斯注目而去，看到这头野兽拥有一身天蓝色的龙鳞，肚腹之下覆盖着长而稠密的白色毛发，六只如凤蝶般闪烁着蓝紫色磷光的羽翼排布在龙躯两侧，自前至后逐一缩小，身后拖曳着一条浆状的长尾。
    在一众无头苍蝇般乱跑乱撞的凡人之中，圣吉列斯的平静显得非常突兀 ，他对安柏说：“这就是风魔龙？”
    “是的。”安柏摘下背负在身后的弓箭，但飞龙的高度显然不是她手里这把玩具般的小弓能够触及的，她拔箭四顾心茫然，“怎么会这样，风魔龙从来没有攻击过蒙德，今天怎么……”
    圣吉列斯指向风魔龙后颈和腰椎上两处嵌进皮肉之中的紫色晶体：“似乎有人通过那两块结晶，利用魔力操控风魔龙。”
    安柏惊呼：“你是说风魔龙是被人操控的？！”
    “或许。”圣吉列斯谦逊地说，“好了，蒙德的城防军呢？你们西风骑士团发誓守卫居民，不应该现在就开炮把风魔龙打下来吗？”
    安柏眨了眨眼睛，茫然地说：“炮？”
    “？”
    圣吉列斯皱起眉头：“没有炮？那床弩呢？投石机总有吧？”
    看着安柏连连摇头的模样，大天使长叹一声：“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西风骑士团是打算靠嘴皮子保护居民吗？”
    侦察骑士刚想反驳，天空上的风魔龙一声怒吼，三道通天彻地的龙卷风直直插进蒙德城里，大量建筑像是被无形大锤击中，建筑残骸连带着躲藏在其中的蒙德居民一同被卷上了天空。
    就连圆形广场中央的风神雕塑都受到了龙卷风的袭击，这由超越自然的元素之力构成的风暴对雕像毫无影响，但却让大量无辜的凡人在这无力抵抗的天灾之下蒙受损失和伤亡。
    “风神护佑？”圣吉列斯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讥讽的欲望，“我看祂倒是把自己护佑的很好啊。”
    安柏紧紧抱着广场上廊道的立柱才没让自己被吹飞，她望向在飓风中岿然不动的风神雕塑，面色苍白一片：“不是这样的……风神……”
    我居然将保护人类的职责拜托给了这样一群迷之自信又短视无比的人。
    “够了，既然神明漠视苍生，那便让人之子来解决问题罢。”圣吉列斯冷冷地看向天空中狂舞的风魔龙，“孽畜，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双翼齐张，神圣的洁白光芒迸发，好似万千宝剑洞穿了云层，恒星的光芒从天空中洒向大地上的金甲之人，烨烨生辉，神圣无上！
    风魔龙再度发出一声怒吼，它不允许有人在它的领域之中挑衅自己的权威，三道龙卷风合并为一股，带着隆隆威势碾压向圣吉列斯！
    大天使仅仅一个振翅，龙卷风瞬间崩散，他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天空，腾挪之间将被卷入飓风之中的凡人一一救下，继而直冲向陷入无边狂怒的风魔龙，立掌成刀瞄准了这头恶兽的脖颈——
    一股夹杂着神明气息的风元素之力迎面冲来，试图阻止圣吉列斯对风魔龙的磔罚，这股全新的风中蕴含着一道焦急的男孩声音：“别杀它！特瓦林是无辜的！”
    “风神？原来这头孽畜是你的宠物。”圣吉列斯语调冰冷，“但那又如何？任何对人类有害的生物，都必须得到死亡的惩戒。”
    “外来者，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风中的声音愈发急切，“我知道你是从外界而来，如果你愿意放过特瓦林，那我便会告知你关于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秘辛！”
    圣吉列斯眸光微凝，对方的神力弱小得可怜，如果这句话是谎言必然无法瞒过自己的耳目，而自己确实也需要了解清楚这颗星球上神之瞳的来历和神明的下落，为军团的降临铺好道路。
    万分之一秒内，大天使连出两记掌刀，直接劈断了风魔龙两条前肢，以此作为对这头恶兽以及其背后操控之人的警告，至于特瓦林背上那两块紫色结晶……帝皇的血裔还没有好心到去帮助一头对人类有害的生物。
    晶莹的龙血漫洒长空，风魔龙发出恸哭般的悲鸣，圣吉列斯单翼横扫，神圣之风便将这头恶兽吹飞到远处雪山的后方，短时间内无法再次袭扰蒙德城。
    风中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火气：“你怎么还是弄伤了它？”
    “饶它一命，不代表让这头孽畜全须全尾地回去。”圣吉列斯屹立在朗朗晴空之下，每一枚甲片都反射着锋利而又纯洁的辉芒，“风神，别忘了我们的交易。如果你出尔反尔，我不介意用它的哀嚎来支付你背叛的代价。”
    “你——”风中的声音气结，“好，我会去蒙德城找你，在此之前我不允许你动特瓦林一下，明白了吗？”
    圣吉列斯微微一笑：“那就要看你的速度了。”
    说完，天使振翅驱散风元素，径直朝着蒙德城中落下，对惊魂未定的居民们说：“放心吧，凡人，风魔龙的威胁已经远去，现在是时候重新建造我们的家园了。”
    出乎意料的是，居民们纷纷朝蒙德城中的风神雕塑跪下，双手在胸前合十，如释重负地大喊：“感谢风神！风神护佑！”
    圣吉列斯沉默了，他俯视着跪伏在不保护他们而去庇佑恶龙的神明面前的人们，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悲哀。
    就在这时，一道孤零零的掌声响起，穿着蓝白二色骑士装的男子边鼓掌边朝圣吉列斯走来，他的右眼被眼罩遮蔽，麦色的皮肤看起来非常健康，腰间的神之眼蕴藏着冰元素之力。
    “居然拥有与巨龙作战的力量……”面对圣吉列斯的审视，这名男子语调深沉地说道，“你究竟是我们的客人……还是新的风暴呢？”
    在男子身后，安柏急匆匆赶来，有些慌乱地说道：“风魔龙竟然开始直接袭击城市内部了！凯亚，安吉拉尔，我们赶快——”
    “等等，安柏。”名为凯亚的独眼男子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这里还有人没来得及互相认识吧？”
    他看向圣吉列斯的垂泪面甲，微笑着抚胸鞠躬致意：“这么说来，你就是今天新入城的那位旅行者吧？我是凯亚，骑兵队的队长。很高兴认识你，安吉拉尔。”
    大天使扫视周遭龙卷风过境后的狼藉惨状，目光在凡人们因灾祸而受伤的肢体和身躯上久久停留，那些汩汩淌血的伤口让他的表情变得与面甲一样漠然冰冷，他低沉地对凯亚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房屋倾颓，伤员遍地。告诉我，你看着这样的场面，怎么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