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玄三，见过寨主。”一个中年汉子，声音沙哑，面容黝黑，皮肤粗糙，单膝跪地，朝王烨一礼。
    “起来说话就是，玄三听着怪怪的，我听他们都喊你二哥？”王烨道，这跪在地上的汉字实际年龄是二十六，倒是整的跟四十六似的。
    “小的有大名，叫牛志兵，只是因为行二，村里军中都称呼俺牛二，又因为长得着急了些，便唤俺二哥多些。许军师觉得这般编号称呼更···更有氛围一些~”牛二道。
    “氛围这词用的妥当，之前我也想过，燕云骑如果只有十八个精锐，那从燕一一直编号的燕十八，一听就是精锐，就是那种做着杀人不见血的勾当，神秘且强大。”王烨道。
    年轻人嘛，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便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寨主和军师不谋而合。”牛二陪着笑道，心中难免腹诽，咱山寨那么多人传你俩闲言碎语，果然是空穴来风非是无因。
    “你果然是个会聊天的。”王烨笑道，对会聊天的要求实际挺低的。
    “小人就是因为话能说的利落，才蒙军师看重，得了这么个差事。”牛二道。
    “怎么样，做这些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妥当处？”王烨问道。
    实际牛二做的工作当然不仅仅是带个聊天节奏，必要的时候，还需要汇报军队是否异常调动，平日里也要记录对寨主有怨言的一些人员言行。
    说难听点，说是王烨布置再军伍中的细作也无不可，反正不是什么讨喜的正面角色。
    “小人觉得挺好的，毕竟说的也都是真话。”牛二道，军师把道理讲的通透，寨主把事情做的敞亮，自己能有什么感觉？
    以前烂泥一样活着，走路上都担心污了贵人的鞋，如今活得有了人样，还能有什么不妥当？
    这个年轻的寨主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些~
    王烨看着牛二，见其意甚诚，说道:“是啊，能让你们一直说真话，也算是我这么几年没跑偏。”
    所谓想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过自己，这群人实际是许贯忠主导的，保证梁山军伍对王烨忠诚的重要手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宣传自己的好，所以他们对自己也是极忠诚的。
    “寨主一直都很好，俺们都知道的，也愿意为寨主，为俺们自己拼命。”牛二道。
    “我就是偶尔有些多愁善感，又不是真心地善良，咱梁山杀人没谁杀的比我多？”王烨摇头说道，怎么到哪都有安慰自己的，话说我杀人如麻你们都没看到吗？
    “是小人失言，这不是想着大战在即，担心寨主多想吗？”牛二笑道。
    心中实际是有些担心的，若是偶尔提及自己杀人多，还只是个说法，若是真的经常提，恐怕是真的心中对杀人有些抵触和想法，别再真有了心病~
    只是这事自己又不好多说，到底是上下有别，自己能跟寨主开个玩笑，是寨主给脸，可不能逾越，而且自己想的也不一定对。
    “不大点事，大战在即，关于这场仗你有什么看法？”王烨问道。
    话题问的比较宽，当然不是想让牛二对战争提什么布局计谋，而是从一个普通士卒或者从一个梁山“政委”的角度，给出自己的看法，这就是和聪明人聊天，不需要解释说明太多。
    “军心可用，士气可用，我强敌弱，胜券在握，区别就在于这一仗要打多久？是不是能全歼罢了。”
    “哈，你倒是比我这个做寨主的还有信心。”王烨摇头道。
    “寨主是俺们所有人的主心骨，就是心中没有十成把握，也当成竹在胸才是。”
    “受教了。”王烨叉手一礼，虚心也算是王烨难得的一项优秀品质了。
    “寨主言重了，俺不过是随口说说，也不一定对。”牛二挠头道。
    “我一直以为当有十成把握的时候，就是对手在演咱们，如今就是太有把握，我心中才更是忐忑。”
    牛二点头，不懂什么是演，想来是觉得高丽在憋着坏，如今这般弱势是故意做的，也是，一切都太顺利也不对劲，
    人家又不是真的束手就擒，肯定是要垂死挣扎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手段～
    “总是优势在咱们的，高丽大军虽众，但如今倒是还不如当初难缠。”牛二小心说道。
    在梁山同高丽战争之初，那个时候的高丽士卒实际更强的。
    当然，这种强弱可能可能并不准确客观，只是以牛二个人经验来判断，现在打高丽确实要轻松一些，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没有碰到高丽主力的原因。
    “嗯，只要小心谨慎，问题不大。”王烨笑了笑，小心谨慎是对的，但是也不能草木皆兵，这种无端揣测，本来就是随口一提的事情。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王烨便走了，倒是牛二觉得今天行血赚，跟自家寨主这般闲聊且不提，关键是白蹭了一次神术啊，这般大战在即，强一分便多一分活命的可能啊~
    没有管暗自窃喜的牛二，王烨继续在营寨中溜达，偶尔停步偷听一下士卒间的谈话甚至是梦呓。
    王烨倒是觉得整体倒是还好，没有大战之前的那种紧张绝望，实际只要主帅不轻敌，对士卒来说不畏敌就挺好的，数万人的营寨，什么情况都有，只要整体能过得去就行了。
    王烨回到营帐，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也就是十月二十七一大早，王烨便被石头喊醒。
    这其实挺罕见的，王烨晚上本来睡觉时间就短，一般自然也不会赖床，只是大战在即到底是对王烨产生了影响。
    前半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腾腾睡下，就这心态就还需要锻炼。
    只是王石头就是心疼自家小官人，但是因为今天事情太特殊，也不得不把王烨喊醒。
    “出了何事？”王烨问道，也不像高丽大军打过来了啊。
    “来了高丽使节。”王石头道。
    “哦，来做什么？”王烨一愣，打那么久好像也没见过几次高丽使节。
    “应该是下战书。”
    战书？正洗脸的王烨愕然抬头。
    战书这种东西王烨自然是懂得，敌对一方向另一方提出交战的文书吗。
    交战双方如果要做总规模三五万往上的会战，总是要约个时间的，毕竟两个村械斗，还得约个时间呢。
    不然你准备了半天，结果人家不来，几万人呢，不是被闪了，春秋讲究的时候，还有免战牌呢。
    “来下战书的是谁？”
    “拓俊京，据说是高丽副帅拓俊京！”
    王烨沉默片刻，微微皱眉，“呵，倒是好胆识！”
    王烨简单洗漱了下，换了套常服，然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缓步来到帅账。
    “元帅！”
    “寨主！”
    “大都督！”
    “哥哥！”
    “主君！”
    “··· ···”
    称呼的五花八门，梁山安东都护府大都督这一统一称呼的计划，胎死腹中。
    所以这纠正称呼啊，比纠正性取向都要费劲~
    不过王烨也不在乎这些，只是此次决战的话，到底是王烨挂了帅。
    萧嘉穗把所有活都干了，但是事到临头，到底是有点怂，终究是挂了个副帅的名号。
    这其中自然有诸多考量与顾虑，反正最终就是王烨成了王元帅，什么祭天、祭文、拜将通通不存在，就是跟大军说下罢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王烨一路与诸将打过招呼，来到帅位坐下，点头微微示意。
    然后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帐外被带来一人，身长八尺，双臂修长，孔武有力，面白无须，单眼皮大饼脸，呃，或者说是圆脸。长相上打八分吧，反正对比王烨长的是一般。
    气势上输了不说，长相上也输了，拓俊京也是压下心中震惊，叉手一礼：“见过大都督！”
    原本就听说这王伦年轻，但是没想到这么年轻。
    “你也好。”王烨微微颔首，倒是没有回礼，这种事多少还是得注意一下的，以上对下，分属敌国，平礼不合适，而如果只是一挥手又显得有些倨傲。
    “大都督果然一表人才。”拓俊京恭维道，倒是没有一上来就谈正事。
    “哈哈，我也觉得我长的还行。”王烨笑道，笑起来傻傻的样子，一点看不出杀人如麻的样子。
    “确实如此，寨主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萧嘉穗附和道。
    “过了过了，不过倒确实没有见过比我长得好看的男人，燕青倒是长得还可以，但是身高上输了。”王烨说道，颇有些自得。
    “若论长相，咱山寨许军师也是难得长得好看的了。”韩世忠道。
    “韩将军这话说的不对，什么叫难得，俺们都长得很丑吗？”卞祥道。
    “你丑不丑心理没数吗？”韩世忠斜眼看过去。
    “泼韩五，你是想打架吗？”卞祥大怒。
    “怕你不成！”韩世忠也不怂，谁怕谁？！
    “我赌十两，卞元帅胜！”郝思文道。
    “那我坐庄，诸位可来下注。”萧嘉穗道。
    眼瞅着营寨内即将上演全武行，拓俊京忍不住了，说道：“两位元帅不用如此做戏给外臣看，卞元帅智勇兼备，韩元帅机敏知机，郝元帅沉稳有度，小可也是早有耳闻的。”
    场面有些尴尬，没想到人家不仅懂，关键还说出来，就很不会做人。
    到底韩世忠脸皮厚，说道：“都说拓俊京是如今高丽第一将，果然名不虚传，兄弟们笑闹惯了，倒是也不是做戏给拓帅看。”
    “如此，倒是外臣多想了。”拓俊京微微笑道。
    “这人既然这般有本事，要不然砍了吧~”
    帅帐一静，落针可闻。
    因为说话的是王烨，安东都护府大都督，梁山寨主王烨！
    拓俊京心念电转之下，却是不知如何应对，毕竟这寨主不像开玩笑，沉吟片刻，也只能苦涩说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这倒是无妨，把你砍了，虽然破坏了这默契，但是问题不大，毕竟我从来不往开城派使节！”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所以只要我不派使节，就不担心会被斩了，逻辑通！
    气氛更紧张了，拓俊京是高丽方面副帅，也是这场会战的高丽指挥，砍了他真的会有一些效果，当然也只是一些，毕竟既然能来，那自然是有布置的，而且这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则，实际上也比王烨口头上说的重要，要重要很多。
    不过是个抉择罢了。
    “如今广州城内，并无多少北界边军，我这副帅既无名也无实权。”拓俊京是北界大将军，统帅北界边军。
    “若论指挥大军作战，朴景仁元帅比小可更合适些。”拓俊京说道。
    就是再不怕死，也不想死啊，眼瞅着不斩来使的规矩已经保不了命了，那就只能从功利角度让自己不那么重要。
    王烨沉默片刻，笑了笑：“咱都是文明人，怎么能做那种野蛮之举？话说，使者来是下战书？”
    “正是。”拓俊京拱手道。
    萧嘉穗把战书送到，描金的奏折样式，卖相很好。
    王烨打开，突然停住，问道：“不会在这上面下毒吧？”
    拓俊京也是一愣，心中腹诽，这大都督不是装傻是真傻吧，面上倒是不显：“高丽乃是百年大国，不屑于这般小道。”
    “大胆！”卞祥皱眉喝道，眼神中杀意就不是恐吓了。
    “好了~”王烨说道，声音不大。
    卞祥退回去了。
    战书不长，王烨很快就看完了，“你们想三日后，也就是十一月初一在这广州城南的狭长谷底上决战？”
    “正是！”
    “广州城的位置不好，一块块的平地还有丘陵，连个名字都没有，原本我是打算把营寨立在你说的这地方的，毕竟离广州城更近，方便攻城，既然你们想在这打一架，我也没意见。”
    拓俊京叉手躬身一礼，“此地两侧皆是山地，宽五里，长十五里，咱们双方都能铺展开。”
    讲道理这地方，这确实是一个相对公平的地方，或者说只要能铺展开，双方就大体公平。
    “但是三日后不成，那天忌葬礼，而且对我个人运势不利。”王烨道。
    拓俊京微微皱眉，抬头笑道，“都督想哪日？”
    “十一月初三不错~”
    拓俊京沉默片刻，咬了咬牙，“那便十一月初三。”
    “嗯~”王烨也是微微皱眉。
    “君子一言！”拓俊京道，看向王烨。
    “快马一鞭！”王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