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开心,对吴畅也不酸了,只是一味地夸奖崔泠厉害。崔泠显然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夸,于是只是安静站着。
梁檀说累了,这才想起来他此刻需要的不是被夸而是安抚,于是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别吃醋了,我跟周仓只是工作关系,连朋友都不算的,在我心里,只有我家崔泠最重要,其他人都不能跟你相比,知道吗?”
崔泠眨了一下眼睛,漆黑的瞳孔上反射出灯光碎片,仿佛眼睛里生出了星星。梁檀脸上笑意更深:“我怎么这么稀罕你呢。”
说着话,又伸手去揉他的脸,“难怪叫我小白眼狼,合着是把我之前的话听进去了是吧,觉得我不喜欢你了就是小白眼狼了是吧?小混蛋,记住了,只有我能叫你小白眼狼,你不能叫我小白眼狼懂吗?”
崔泠已经把她那句‘崔泠最重要’听进去了,其他的都没认真听,安静站着任她弄半天,眼看着她要离开,又赶紧去拉她的衣服。
然而此刻的梁檀是站着的状态,能拉的地方只有下裙一点布料,他却习惯性地抓她腰上的,最终结果就是他不经意间捏了一把她的腰,梁檀顿时抖了一下。
“你你乱摸什么?”梁檀一阵激灵,捂着腰脸颊泛红。她也不想有这么大反应,可崔泠下手太重,她被捏过的地方到现在还有点隐隐作痛。
崔泠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心,又看看捂着腰的梁檀,静了许久后突然揪住了她肩膀处的吊带。
梁檀:“……”
“不走。”他还没醒酒,声音透着虚浮,意外造成了温柔的假象。
梁檀心顿时软了:“你该睡觉了。”
“不走。”崔泠坚持。
梁檀捏了捏鼻梁,拿出杀手锏:“我不走的话,你明天就不能去找吴畅老师画画了哦。”
听到吴畅的名字,崔泠眼眸微动,似乎开始动摇了。
虽然是梁檀主动提起的吴畅,可一看到他这种反应,她还是一秒泛酸,咬着牙小声嘟囔:“小白眼狼,你们才认识多久,现在他在你心里就能跟我相提并论……”
“不走。”崔泠又一次坚持。
梁檀不想留下的,可一想到自己是战胜了吴畅才留下……她清了清嗓子:“行吧,你先等着,我回屋卸个妆换件衣服就来陪你。”
崔泠这才松开手。
梁檀笑了笑:“你也去洗漱吧,待会儿我回来咱们就睡觉。”
崔泠听话地进了浴室。
虽然平时的他就很听话,可执行命令绝对没有现在快,搞得梁檀心痒痒,总想多欺负他一下。她停止这种危险的想法,快速回屋洗漱一番,等重新回到崔泠的房间时,就看到他已经换了睡衣,像个雕塑娃娃一样站在床边。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站着啊?”梁檀好笑又好气地走过去,直接把人按在了床上。
崔泠听话躺下,她也在另一侧躺好了,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手却牵在一起。
“快点睡吧,”梁檀关灯闭眼,“晚安。”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加湿器的轻微响动,以及彼此交错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崔泠沉静而生涩的声音:“晚安。”
已经昏昏欲睡的梁檀唇角微微扬起,心想酒精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教会他说晚安了。
另一边,周仓本来计划十点回去,结果一直到将近凌晨才到酒店,恰好遇上出门散步的吴畅,他顿时无奈开口:“吴先生,这么晚也出门吗?”
“无聊,出来走走,”吴畅看他一眼,“怎么现在才回来?”
“崔少爷喝多了,梁总先带他离开,我留下善后用了一点时间。”周仓回答。
吴畅听说崔泠喝多了,顿时一脸意外:“他怎么会突然喝酒?”
“小孩好奇吧,我跟梁总一个没看住,他就一杯酒下肚了。”周仓提起这个忍不住笑了,“崔少爷喝多了也很乖,不哭不闹,梁总叫一声就跟着走了。”
吴畅顿了顿:“也就是梁总能叫走了。”
“他们姐弟感情真的很好。”周仓评价。
吴畅闻言笑了笑。
因为崔泠醉酒,第二天上午的课程就取消了,梁檀接到电话后道了声谢,回头就看到崔泠正抱着被子熟睡,往日无喜无悲的人如今却连梦里都皱着眉,想来这一觉睡得也很不舒服。
“活该,看你还敢不敢偷喝酒。”梁檀嘟囔一声,却还是反手为他掖好被角,自己则转身出门了。
管家看到她从崔泠房间出来,愣了愣后开口:“您昨晚是在崔少爷房间睡的?”
“嗯,他喝多了闹脾气,我就留下了,”梁檀将门关上,“叫厨房煮个醒酒汤吧,他等会儿醒了估计要难受,吃不下什么东西。”
“好的。”管家点头答应,接着面露犹豫。
梁檀扬眉:“你想说什么?”
“……梁总,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吴先生和崔少爷有灵魂上的共鸣,如果让他们多相处的话,对崔少爷的病情有很大帮助?”
梁檀点了点头:“没错,他跟着吴畅也学了几天了,你没发现他的进步吗?”
“发现了,他以前都不怎么理我,但现在我每次跟他说话,虽然他不一定听进去,但至少都会停下脚步,不会彻底无视我。”管家回忆了一下崔泠这几天的行为。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是的,都是吴畅的功劳。”
管家若有所思:“那……如果让崔少爷继续跟着吴先生学习,崔少爷有朝一日是不是会恢复正常?”
“应该吧。”梁檀没有说死。
管家嘴唇动了动,又开始为难了。
梁檀无奈:“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我就是觉得……既然崔少爷要恢复正常了,梁总是不是多少注意一点?”管家年纪大了,觉得自己出面提醒梁檀有点为难,“他毕竟也十□□了,是个大孩子了,咱们做大人的不能一味骄纵,必要时候还是得多教教规矩,免得将来习惯成自然……”
梁檀一愣。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您也知道,崔少爷虽然很聪明,但不管是行为还是心智上,都跟个小孩差不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梁檀苦恼蹙眉,“是我疏忽了。”
管家见她没有生气,默默松了一口气:“没事,现在开始注意点也不迟。”
梁檀应了一声,心情复杂地回屋了。
崔泠一直睡到中午才醒,睁开眼睛后就主动起床洗漱换衣服,然后坐在床边等着,一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就立刻过去开门:“姐姐。”
“醒啦,来吃饭吧。”梁檀笑着伸手,本来想牵他的,可想到管家的提醒后又赶紧把手收回来,咳了一声故作无事地在前面带路。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迷茫,直到她快走远了才回过神来,默默跟了过去。
梁檀先一步到餐桌前坐下,刚坐好就看到崔泠到自己身边了,她连忙提醒:“你去对面坐。”
崔泠定定看着她。
梁檀只好解释:“这张桌子很大,我们没必要挤在一起。”
崔泠继续盯着她。
两人僵持许久,最后以梁檀的失败告终:“好好好,坐一起坐一起。”也不能太急于一时。
崔泠见她妥协,这才乖乖坐下,两人安静地吃了饭,梁檀就把崔泠送去吴畅那儿了。
“我晚上来接你。”梁檀温柔道。
崔泠闻言微微俯身,却看到她直接离开了。
没有捏脸,没有捏脖子,也没有揉脑袋。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怔怔看着梁檀走远。
“崔泠,怎么不进来?”身后突然传来吴畅的声音。
崔泠没有回头。
“崔泠?”吴畅又叫了他一声。
崔泠却只盯着梁檀走远的方向,好一会儿突然追了过去。
吴畅吓一跳,连忙穿鞋去追,可惜等追到门口,人已经不见了。
梁檀刚到地下停车场,刚找到车要走,余光就看到一道身影急匆匆跑来,她吓了一跳,赶紧停车。
“怎么了怎么了?谁吓到你了吗?”她急匆匆从车上下来。
崔泠跑到她面前,胸口因为急速奔跑起伏不定,黑色的瞳孔如平静的大海,大海之下却是委屈的暗流。
梁檀被他看得一愣,刚要细问发生什么事了,就看到他突然对着自己低头。
梁檀一脸茫然,好一会儿才迟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崔泠眼底的委屈瞬间散了,然后转身就走,急匆匆追来的吴畅鞋都丢了一只,就看到自己追的人一脸平静地回到自己面前:“老师。”
吴畅:“?”不是犯病了吗?这么快就好了?
吴畅一脸莫名地带着崔泠回到房间,等在书房坐定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确定好了?”
“好了。”崔泠面对吴畅时,总是有问必答。
吴畅见状,便帮他削了铅笔,又替他支好画板。周仓送水果进来时,就看到崔泠安静坐在小凳子上,吴畅则忙来忙去,他顿时哭笑不得:“我跟了吴先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您这么忙活。”
关键还不是为自己而忙。
吴畅知道他在打趣自己,闻言头也不抬道:“天才么,自然要宠着。”
“看来我以后要多藏几张崔少爷的练笔之作才行,能被您夸为天才的,将来的成就肯定非同一般。”周仓打趣。
吴畅闻言多看了他一眼,挑眉:“什么时候变这样殷勤了?还有,好端端的送什么草莓?”
“天才,当然要宠着。”周仓淡定回答。
吴畅失笑:“少拿我的话糊弄我。”
周仓也笑了:“听梁总说崔少爷爱吃,我就买了点。”
崔泠垂着眼眸,看也不看他。
吴畅眼底兴味更浓。
别看周仓总以助理自居,实际上他算是吴畅的个人经理人,全权负责吴畅的所有商业及非商业活动,实力也好地位也罢都是不缺的,从来不需要巴结谁。
然而今天却主动送了水果,还各种变相地捧着崔泠……吴畅心念电转,已经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轻笑一声。
面对吴畅的疑问,周仓扬起唇角:“我跟梁总现在也算是朋友,照梁朋友弟弟是应该的。”
说完就主动离开了。
门一关上,吴畅就看向崔泠:“我跟周仓认识十年了,他品性教养都堪称完美,长得也不错,你这回可有得头疼了。”
崔泠盯着空白的画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吴畅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可无意间扫了眼时间,便立刻作罢,开始给崔泠上课。
崔泠是凭本能作画的人,画风从来不受条条框框限制,吴畅舍不得浪费他这种野蛮生长的天赋,所以从来不讲高光点在哪、线条怎么加深这种东西,只是教一些最基础的内容,然后鼓励他自行创作。
在这场教与被教的活动中,他时常把自己放得很低,也善于辨听崔泠内心的想法,所以两个人的教学时间,往往都在愉快中度过。
只是今天却有点不一样。
崔泠不知怎的,连最基本的东西都画得一团糟,吴畅盯着他脏兮兮的画板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静不下心?”
崔泠停下画笔。
“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吗?”吴畅追问。
崔泠盯着画板不动,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吴畅的视线重新转移到画板上,盯着上面轻重不一的线条看了许久,眼底渐渐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是因为梁檀。”
听到熟悉的名字,崔泠睫毛轻颤,总算是有了反应。
“你今天跑出去,也跟她有关吗?”吴畅问完,没等到回答就先有了答案。
崔泠不肯回答,吴畅干脆就不问了,只是提醒他要专心点。
一下午上三个小时的课,本来这三个小时都要做基本功练习,但吴畅见他心不在焉,干脆最后一个小时叫他自由做主。
“要吃点水果吗?”吴畅问。
崔泠忽略他这句话。
吴畅失笑:“你到底多讨厌周仓?”
崔泠不理他。
“行吧,我不问你了,还有一个小时,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吴畅说完见他还是不上心,思索一秒后补充,“画完你可以带回去,送给梁檀。”
崔泠睫毛颤了一下,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可周身气场明显认真了许多。吴畅忍着笑意抽出一张新纸,交给他自由发挥。
崔泠对着白纸沉思许久,终于拿起了笔开始作画。
书房里再次响起铅笔划过纸面的刷刷声,吴畅给自己泡了杯茶,一边喝茶一边吃水果,等一杯茶下肚,崔泠也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