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鼻子,看一眼已经彻底黑了的天色,到底还是放弃了继续等候,钻进食堂吃了点东西,就直接回房间了。
虽然刚才从头到尾没有明说,但崔泠也表明了他不会纠缠的态度,梁檀这会儿按理说该高兴才对,可事实上此刻的她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夜间12点才睡去。
可惜她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因为喉咙疼被迫醒来,睁开眼睛后抹黑喝了杯水,接着发现自己脑子也很沉。
在她不停撒谎自己生病之后,似乎真的病了。
梁檀灌了一大杯水,强迫自己睡去,可惜即便她闭上眼睛,也无法忽略身体上的不舒服。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后,她强打精神穿好衣服,冒夜往医务室走去。
此刻是凌晨三点,基地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独自一人走着,身体久违地感觉寒意入骨。
太冷了,自从拥有了人形杀器的体质,她就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这么冷过了。梁檀哆哆嗦嗦,艰难地来到了医务室,敲了半天门后终于有人开门了。
“怎么了?”值班医生哈欠连连。
梁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声音沙哑地开口:“我发烧了。”
“进来量一下体温。”医生说完,就直接开门让她进屋了。
梁檀头晕脑胀地进屋,接过体温计开始测量。
五分钟后,医生看了眼体温计,给了她一小瓶酒精。
“……什么意思?”梁檀不解。
“没到四十度,按规定不能用药,用酒精擦擦手心就行了,”医生解释,“药物紧缺,更多的药要留给未成年人,希望你能理解。”
梁檀:“……”
“回去吧,记得给自己擦酒精,”医生说完,还将体温计递给她,“半个小时一量,要是超过四十度了,记得来找我拿退烧药。”
“……我谢谢你了。”梁檀无语地接过体温计,又一次感受到末世的绝望。
不能吃药,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她只能愁眉苦脸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依然只有她一个人,心境却格外不同,比如来时只是身体难受,现在则是身体难受加精神难受。
她垂头丧气地往前走,却在快到分岔口的时候,突然撞见了崔泠。
“你怎么还没睡?”
“你在外面做什么?”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我刚检查完围栏。”崔泠蹙眉回答。
梁檀顿了顿,也来回答他的问题:“我发烧了,去了趟医务室。”
崔泠盯着她看了片刻,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梁檀这会儿昏昏沉沉,也忘了什么尴尬不尴尬的,只是任由他来摸摸,顺便跟他说一声:“没到四十度,医生不给开药,只给了我一小瓶酒精。”
“基地是有这个规定,”崔泠将她手里的酒精和温度计接过去,“走吧。”
“去哪?”梁檀不解。
崔泠看她一眼:“去你房间。”
“去我房间干嘛?”梁檀脑子转不过弯来。
“照顾你,”崔泠眼底一片淡淡的青色,声音都比平时疲惫许多,唯有眼眸一如既往的沉静,“还是你觉得,现在的你能自己降温,顺便半个小时量一次体温?”
梁檀犹豫几秒,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拿着东西朝女寝去了,梁檀只好跟了上去。
三十六度五,没有反复发烧了。
沈暮深肩膀略微放松,刚将温度计收起来,外面再次传来了青年的声音——
“小顾,你怎么不说话啊?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犹如被侵犯了地盘的猛兽,周身透着危险的气息。只是他很快就将气息隐藏起来,又一次变得水波不惊。
一门之隔的外面,青年还站在那里,说完那句话还是没听到梁檀的回应,心里顿时一阵不满。也幸亏现在是训练时间,不管男兵还是女兵都出去拉练了,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才不至于感到难堪。
他长得不赖,异能也强,一进基地就是三等兵,很受基地那些女孩子欢迎,换了平时肯定不会这么哄着一个女人,要不是梁檀那张脸格外出挑,前途格外不可限量,他早就在她第一次不肯开门时扭头走了。
忍着吧,谁让这个基地能配得上他的,确实没几个了呢。青年深吸一口气,尽管面前只是一道门板,却还是乐呵呵开口:“小梁……我以后就叫你朝朝吧,都这个时间了,你也该饿了吧,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
说完就想到了她的饭量,一边肉疼一边询问:“肉夹馍怎么样?还有煎饼,再给你带个粥……”
凌晨三点多的基地,路灯都已经灭了,黑乎乎的小路全靠月光照明。
梁檀烧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一不留神就撞在了崔泠的后背上。
崔泠猛地停下,等她站稳才转过身来:“我抱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梁檀勉强打起精神,很快眼皮又塌了下来。
崔泠干脆不与她商量,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梁檀双脚猛地腾空,顿时清醒了许多:“队长……”
“不管是谁,我都会照顾。”崔泠一句话堵死了她所有的解释。
梁檀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反而从骨缝里透出一股冷意。意识到自己的高烧确实凶猛,索性就不反抗了,有气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的呼吸灼热,崔泠的步伐乱了一瞬,走得愈发快了。
十分钟后,两人重新回到了宿舍,崔泠将梁檀放到床上,扭头去给她烧了些热水。
单人宿舍狭小,一个人住时还不觉得,突然间多了一个一米九多的男人,整个屋子都变得拥挤起来。他站在桌前烧水,背影高大宽阔,梁檀坐在床上,都能隐隐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是一种类似薄荷跟松木结合的气味,带着冬天特有的凌冽和清新。
梁檀鼻尖动了动,偷偷多吸了两下空气里的传来的味道。
崔泠一回头,就对上了她烧得发懵的眼眸。
“不舒服?”
“……没有。”梁檀默默坐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崔泠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将烧好的水倒出来,晾得温度适宜后递到她手边:“喝完。”
“哦。”梁檀乖乖接过,捧着热乎乎的杯子一口气喝完了全部的水,没等她主动起来放杯子,崔泠就已经把杯子接走了。
“谢谢。”她好像也只能说这一个词。
崔泠没有理会她的道谢,放好杯子后便来到她面前,直接俯身单膝跪地。
梁檀吓得往后仰了一下:“你要求婚?!”
崔泠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许久才无言地看向她:“给你脱鞋。”
梁檀:“……”
什么叫尴尬,这就叫尴尬,梁檀怀疑自己又觉醒了一项异能——
能看见凝固的空气,以及崔泠脑门上无形的省略号。
她咳了一声,突然有气无力:“我、我病糊涂了。”
“那就少说话。”崔泠说完,一只手绕到她脚踝后,托起了她的脚,另一只手开始解鞋带。
梁檀迟钝地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许久视线转向了他的手指,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扯了几下鞋带,便直接把她的脚从鞋里解救出来,然后脱去袜子,轻轻托着。
自己的脚放在崔泠的手上,梁檀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脚看起来这样小,肤色这样白,像一截柔软的葱段,和崔泠有些粗糙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她的心尖仿佛被一支羽毛拂动,痒痒的,让她忍不住蜷起脚趾默默后退。
崔泠察觉到她的想法,及时将她抓了回去,这才拧开酒精涂在她的脚心,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打着圈。
痒意瞬间从心脏转移到脚心,她轻哼一声想要退开,却被他再次抓紧:“别乱动,你需要散热。”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原因,梁檀的脸颊有些烫,同时也默默庆幸,幸好发烧了,就算脸红也可以说是高烧引起的。
她看着他轻轻为自己按摩脚心,蓦地想起上个世界她也曾经发烧,有个喜欢跑车的家伙也是这样,抱着她去了医院,用心地照顾她。
……是因为有同一张脸吗?偶尔竟然觉得他和之前世界的男主,其实是一个人,不然为什么连温柔都那么相似。
那些记忆都在脑海里,清晰得仿佛昨天刚发生过,她虽然已经忘了当初的感情,但有一瞬间还是悸动,可惜这点悸动没有留存多久,手腕上无形的花瓣便热了一下,她再回过神时,对上个世界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再看向眼前的崔泠时,梁檀已经清醒。
走过的世界都已经定格粉碎,过往的男主人生达到圆满,更是没有可能再出现。眼前这个人,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虽然和过去的男主长了同一张脸,但到底不是他们。
崔泠为她按完摩,一抬头就对上她略显失落的眼眸。
莫名的,他不喜欢她这个眼神,静了静后开口:“在想什么?”
“……没什么,”梁檀说完,见他又要往自己的手心倒酒精,赶紧接过酒精,“我自己也可以。”
崔泠没有拒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梁檀默默往手心擦酒精,然后发现气氛更尴尬了。
她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队长,你怎么这个时间才忙完啊?”
“围栏环绕整个基地,挨个检查工程量有些大。”崔泠回答。
梁檀蹙眉:“不能让其他人帮忙吗?”
“阿军已经查过一遍,我查的是第二遍。”崔泠见她倒个酒精都能撒在床上,当即接了回去,重新帮她按摩。
梁檀这回没有拒绝了,吸了一下鼻子认真劝道:“阿军那么认真的性格,他既然已经检查过了,就说明是没有问题的,你何必要再查一遍。”
“基地里生活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没有能力对抗丧尸,必须彻底隔绝危险,”崔泠说完扫了她一眼,“多查一遍,就多一分保障。”
梁檀嘴唇微动,许久叹了声气:“可你会累啊。”
大约是生着病有气无力,她的声音有几分轻飘,尾音打着卷散在空气里,像一把柔软的刷子,倏然刷过崔泠的心头。
崔泠眼眸微动,为她按摩的手猛地停下,静了片刻后又继续刚才的动作:“我是队长,对他们负责是应该的。”
“队长辛苦了。”梁檀说完就开始犯困。
崔泠擦去她手心多余的酒精,扶着她躺下后缓缓开口:“睡吧。”
“你也回去吧,我现在感觉身上没那么烫了。”梁檀盖好被子迷迷糊糊道。
“我等你退烧就走。”
梁檀喉间溢出一点轻哼,本来想说什么的,无奈病势汹汹,最后只能不甘心地睡去。
说是睡去,其实睡得也不怎么踏实,每次崔泠为自己量体温,她都是有感觉的,好几次她都想劝崔泠回去,然而什么措辞都想好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临到天亮时,她的体温总算恢复正常了,崔泠也不堪重负,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阳光无声地照进房间,照在两个陷入沉睡的人身上,为他们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
崔泠没有睡太久,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蹙着眉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拿出温度计,给还在睡的梁檀量体温。
敲门声又持续了一分钟,总算是停了下来。
只是刚刚停下,就传来了一道男声:“小顾,我是吴秋,是艾丽副队介绍的人。”
崔泠抬眸扫了梁檀一眼,手指依然捏着体温计另一头,防止她睡梦中乱动导致温度不准。
门外的人自我介绍完,犹豫一下继续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给我开门,是因为生我气了吗?我昨天不是故意爽约,都怪队长没事找事,刚修好的围栏竟然要大面积返工,我没办法,只能继续加班。”
青年提起崔泠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冷静之后耐着性子道,“小顾,你别生我的气,我请你吃饭好不好?虽然没怎么见过面,但我觉得你很合适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我的,能相亲就是缘分,你如果没意见的话,我们把关系定下来怎么样?”
说完,他屏住呼吸,自信地等着屋里人的回应。
而屋里人一个沉睡,一个将温度计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照了一下。
三十六度五,没有反复发烧了。
崔泠肩膀略微放松,刚将温度计收起来,外面再次传来了青年的声音——
“小顾,你怎么不说话啊?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犹如被侵犯了地盘的猛兽,周身透着危险的气息。只是他很快就将气息隐藏起来,又一次变得水波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