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触动了狼人的心,他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把草药都吃了。
几乎是吃下肚的瞬间,肚子里就开始热腾腾的,接着身上的伤口渐渐也没那么痛了。狼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第一次正视这个连打火都不会的劣等兽人。
梁檀两只手都快僵了,却还是没能点起一丝火苗,正急得头上冒汗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伸了过来。
梁檀一愣,顺着手抬头看去,便对上了一双幽绿的眼眸。
他的眼睛竟然和兽形时一样,是漂亮的绿色。
梁檀盯着他怔怔看了许久,才渐渐意识到不对,顺着他的脖子、胸膛一路看下去,果然看到……啊啊啊她眼睛不干净了!
狼人没发现她的崩溃,顶着一身的伤低下头三两下,便将火彻底点燃了。
篝火在山洞里烧起,驱散了梁檀一身寒气。狼人俊俏的五官在火光中明灭不定,愈发显得俊俏美貌:“蠢货。”
梁檀:“……”做出这种高贵冷艳的脸之前,能不能穿件衣服?你那玩意都快掉地上了!
当然,这话她还是不敢说,只是屈辱地接受了‘蠢货’这个词。
狼人重新化形,山洞再次变得拥挤。
“疗伤。”他趴在火堆旁,慵懒地闭上眼睛。
梁檀嘴角抽了抽,找了片大叶子接了雨水,回来后简单帮他把伤口清洗一番。说是清洗伤口,其实只是把附近的脏东西弄掉,并没有大幅度地用水去洗。
“这水没有烧开,还是能少用就少用,等哪天我能烧热水了,再给你好好清洗。”梁檀说着,还不忘提醒一句,“疼了要跟我说。”
狼人嗤了一声,依然闭着眼睛。
梁檀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低着头将他所有伤口都清洁一遍,然后脱下外套开始拆上面的棉线。
狼人等了半天,睁开眼睛就看到她正在玩那些奇怪的布料,顿时沉下脸:“你在做什么?”
“别说话,给你做缝针的线。”梁檀头也不抬。
狼人冷哼一声,却没有上前打扰。
衣服上的线极难拆,梁檀拆了好一会儿,才算拆出两根还算长的,赶紧用草叶子搓一搓,直到棉线全部变成绿色才作罢。
“我要缝线了哦。”梁檀提醒。
狼人皱了皱眉,却没有动。
梁檀深吸一口气,哆嗦着手扎了第一针。当察觉骨针刺在伤口处,狼人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却没有等来料想中的痛楚。
他愣了愣,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梁檀。
梁檀低着头,一针一针地缝伤口,不断暗示自己别有压力,就当是在给自己做皮草大衣。这样的暗示或许有了效果,她动作越来越熟练,缝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很快就把最长的两条都缝好了。
“现在看着好多了。”她长舒一口气。
“为什么不疼?”崔泠问。
梁檀顿了顿,突然神秘地朝他眨眨眼:“因为我是山林之神,我的手有无上的神力,你以后只要好好对我,将会得到无尽的幸福。”
兽人世界很像原始社会,都信奉怪力乱神那一套,否则男主也不会被驱逐出部落。
她干脆利用这一点,说不定男主以后就对她好了。
梁檀充满信心,一抬头就对上男主认真思索的眼睛。
“懂了吗?”她好心地问。
“懂了,”男主抬眸,绿眼发着幽幽的光,“吃了你,说不定身体直接就恢复了。”
梁檀:“……”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176.第 176章劣等兽人好烦
梁檀就是想装个逼,没想到把自己给装进去了,吓得连忙后退:“我我我撒谎了!我就是个连化形都不会的劣等兽人,不是什么山神林神之类的你别杀我!”
说着说着,看到大野狼动了动身体,立刻尖叫一声抱头。
许久,料想中的疼痛都没有传来,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他又一次以人形出现,正神色淡漠地烤火。而他的腰上,不知何时裹上了一块脏兮兮的兽皮,虽然还露着八块腹肌和劲瘦的长腿,但好歹把重点部位遮了。
梁檀第一反应是看他身上的伤口,只见原本撕裂的地方,此刻依然被线缝得好好的,只是棉线松垮许多,每一针都有多余的线露在外面,看得梁檀后背都跟着疼了。
见她看过来,他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
“……你没信啊。”梁檀回神,顿时有些丢脸,突然开始怀念上个世界软乎乎的小可爱。
他轻嗤一声:“我不信神。”如果有神,他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梁檀想起他的遭遇,不由得一阵同情。
这男主确实倒霉,自幼被部落里的兽人排挤,每次分猎物都只给他边角料,好事想不到他,坏事肯定落他头上,明明受了那么多冤枉与苦楚,却依然在每次狩猎时冲在最前面,默默守护着他长大的部落。
结果在他受伤之后,族人却因为莫须有的理由将他驱逐。
真是太惨了啊!梁檀默默感慨一句,接着与他套近乎:“你叫什么名字?”虽然知道他肯定叫崔泠,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他不理她。
“叫什么名字?”梁檀继续追问,大有他不回答就一直问下去的意思。
连续问了三五遍后,崔泠几次被打扰休息,终于忍不住对她龇牙。
梁檀:“……你现在是人形。”龇牙咧嘴的实在不好看。
崔泠愣了一下,板着脸化为了兽形。
原本松垮的棉线再次紧绷,还在变化之间被染成了红色。
梁檀看他变来变去,顿时头都大了:“幸好你缝针的时候是兽形,要是人形缝针,这会儿绳子全撑裂了。”
崔泠毫不在意,只是趴在火堆前闭目养神。
“喂,你叫什么名字?”梁檀旧事重提。
崔泠:“……”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幽幽开口:“泠。”
“泠?好名字,”梁檀煞有介事,“是黄昏的意思吗?”
崔泠睁开眼睛看向她:“你知道?”
“更准确点,应该是傍晚。”梁檀按字面意思解读。
崔泠静静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的母亲生完他之后没两年就离世了,给他留的唯一东西就是名字。
泠,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又突然多了第二个人。
原文里没有出现这段剧情,梁檀也只是随意一说,看到他表情突然变了,这才乖乖坐直了些:“我叫梁檀,朝阳你知道吧,就是早上的太阳,这么一看我们俩的名字还挺搭,一个早上一个傍晚。”
崔泠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为什么?”
梁檀眨了眨眼睛:“什么为什么?”
“早上,为什么还要加个‘梁’?”崔泠不知道梁是什么,只能模仿她的发音。
梁檀一愣,这才想起兽人世界没有姓氏。她犹豫一下,试图解释:“经常会有重名的嘛,前面随便加个字,听起来就独一无二了。”
说完,她试探:“要不给你也加一个?”
崔泠扫了她一眼:“我没有遇见过同名。”
“以后万一遇到了呢?你名字这么好听,其他人拿去用了怎么办?”梁檀继续劝。
崔泠嗤了一声,想说他的名字早已经因为他一身雪白皮毛,变成了异类的一部分,没有哪个兽人父母,会愿意让自己充满希望的孩子和他重名。
但他对上梁檀认真的眼眸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你加个‘崔’字怎么样?”梁檀自梁自地问。
崔泠不理人。
“我就当你同意了,你以后就叫崔泠了。”梁檀心情愉快,烤完正面的衣服后,又背朝火堆继续烤。
崔泠看到她大咧咧地将后背露给自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没有人教过你不要露出后背吗?”
“没有,我没什么生存能力。”梁檀理直气壮。
崔泠闻言嗤了一声,充满了对她的不屑。梁檀假装没听到,继续烤潮湿的后背。
火堆哔剥哔剥地响着,崔泠烤着烤着开始犯困,他扫了一眼旁边毫无威胁的劣等兽人,终究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水汽被遮天蔽日的树叶遮挡,根本散不出去,连空气都湿漉漉的。火堆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灰烬,梁檀坐在山洞口看露水,听到身后的动静后赶紧回头:“你醒了?”
崔泠静静看着这个贸然出现、又贸然留在山洞里的劣等兽人,许久都没有说话。早上吃的那些叶子药效已经过去,身体又一次变得疼痛,只是处理过的缘故,他觉得没有之前疼了。
“你饿了没有?”梁檀又问。
崔泠盯着她看了片刻,问:“为什么留下?”
“不是你让我留下的吗?”梁檀装傻。
崔泠还是狼形,闻言呼哧一声,嘴里喷出的气息拂动了地上的灰尘:“别撒谎。”
“……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找来的。”梁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却还是走到了他面前。
崔泠被她毫无戒备的样子搞得一愣,很快又皱起眉头。
“我是一个无归属的劣等兽人。”梁檀看着他的眼睛道。
崔泠一顿。
无归属兽人,是那些没有部落、没有父母也没有伙伴,始终在一个人流浪的兽人,一般都是那些被驱逐出部落的兽人,也就是现在的崔泠这种。
“昨天经过这片山林时,偶然听到两个小狼崽提到了你,说你要不是受伤了,说不定比族长还强大,所以我就找来了,”梁檀说完摊摊手,“你也看到了,我没什么生存能力,一个人流浪的话必死无疑,所以就想找个伙伴。”
“你昨天看到我,明明吓得转身就跑。”崔泠不太信她的话。
梁檀眨了眨眼睛:“换作是你,突然看到比你大十倍的兽人,你不会吓跑吗?”
“不会。”崔泠干脆利落。
梁檀:“……你厉害行了吧。”
因为崔泠的不按常理出牌,梁檀很是无言了一会儿,重新组织语言后继续说:“我当时以为你已经受伤,应该没力气跟我谈条件,结果一进山洞,就看到你目露凶光,我这才吓坏了想跑。”
这理由算是勉强圆上了。
见崔泠不说话,梁檀默默松一口气,接着笑眯眯地开口:“所以要跟我做伙伴吗?我们以后一起打猎、一起生活,我虽然不会化形,也没能力打猎,但我对一些草药还算熟悉,可以帮你疗伤、做你的后援,也能陪在你身边解闷。”
兽人世界,找个身强体壮能打猎的兽人很容易,想找懂草药会治病的人却很难,崔泠没有理由拒绝。
然而下一秒——
“我不需要伙伴。”崔泠冷冷道。
梁檀的笑顿时僵在唇角,好一会儿才讪讪开口:“你先别着急拒绝呀,再考虑考虑。”
“不需要。”崔泠还是拒绝。
梁檀顿时脾气来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去打猎,伤口很容易把线崩开,崩开之后你说不定会死。”
“不会。”崔泠笃定。
梁檀冷笑:“你这么笃定自己不会崩开?”
“是不会去打猎,”崔泠说完,用那双幽绿幽绿的眼睛看向他,“饿了,吃你不就好了。”
梁檀:“……”
“劣等兽人的味道,我还没尝过。”他说完,舔了一下森白的獠牙。
……虽然知道兽人和野兽有本质的区别,但他顶着一个硕大的狼头说这句话时,梁檀很难不害怕。
她一秒变殷勤:“这里应该有很多野果吧,不如我去摘一些?”
崔泠嗤了一声继续趴着。
梁檀见他没有拒绝,当即起身往外走。
“别走太远,小心野兽。”崔泠的警告声突然在背后响起。
梁檀顿时感动地回头。
崔泠幽幽说了第二句。
梁檀:“……”人家是野兽,你是禽兽,狗崽子。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外走,假装刚才感动的人不是自己。
崔泠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生出一分不悦。他下意识想像昨天一样跟踪,然而刚一动就感觉到了伤口的牵拉,顿时沉着脸重新趴下。
算了,走就走了,他的命要紧。崔泠闭上眼睛,却在无意间露出了獠牙。
梁檀这次走了很久,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出现。崔泠始终维持原有姿势,趴在地面上动也不肯动一下。
不知不觉已经在山洞里待了四天了,这四天他只挣扎着喝过雨水,也啃过山洞旁的一些野菜和土石,此刻早已经饿到了极致,皮毛与脊骨紧紧贴在一起,瘦骨嶙峋的体态同从前有很大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