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
乔意礼漆黑的眼瞳注视着他,“你当时也在那座实验楼?”
“看来你还没搞懂现在的情况,你没有资格向我提问。”
程朗手臂交叉摆在胸前。
“那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意义?”
乔意礼脸色更冷,“你想杀我。”
闻言男人弯唇笑了笑,“不错,在这种时候你反倒很聪明。”
“不过很可惜,我无能为力。”
乔意礼目光落在他胸前那个大洞,“当然,你无能为力。”
“嗤——”
“我是无能为力,但我也做不到像你一样这么大度,这么傻。”
乔意礼向他投去一个略显困惑的目光,她当然不会轻信一个想要将她置于死地的人。
但他在笑什么?
“爱上促成你今日局面的罪魁祸首,你总有一日会为你的善良和心软买单。”
程朗寸寸紧逼,乔意礼下意识地一步一步往后退,以至最后退无可退。
男人的声音贴近她的耳畔。
“乔意礼,你难道没有家人吗?你离开他们来到这里有没有想过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会有多难过。”
被戳中了伤心事的少女心底骤然一疼。
“你没资格评论我!”
乔意礼朝他吼着,手抬起用力推开他贴近的身子。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程朗用力抓住。
乔意礼看见凶狠阴郁的表情浮现在男人的脸上。
“许驰安杀死了我的哥哥,你说我没有资格?”
乔意礼哽咽了一下。
她想过许驰安跟程朗之间有纠葛,但她没想到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之外,还会有一个丧命的亡魂。
那么这么一来便完全可以解释面前的这个男人宁愿丢掉性命也要将她和许驰安拉下水是为了什么了。
可是战场上的搏杀,尔虞我诈之间,注定是要有一方丧命的。
如果那日死的不是程朗的哥哥,那么遇见死神的那个人,就是许驰安了。
乔意礼没说话,她想将手从程朗那里抽回来,奈何被他钳制得死死的,男人身上的血沾了她满手。
“你干什么!”
乔意礼感觉到她的手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拉扯着,而引向的那处地方——是程朗胸口处的那个赤色血洞。
少女眼底现起慌乱和震惊,她愤怒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你没亲手杀过人吧?”
程朗掀起眼皮轻漫地笑了笑。
下一刻。
乔意礼的手被他用力地捅进了他胸前那处伤口,烂掉的血肉模糊地再度喷溅出血液。
乔意礼嘴巴微张,她的身子微微发着抖。
温热的血液洒在她的手部皮肤上,明明不高的温度却几乎要把她灼伤。
程朗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竟然让她杀了他!
“我敢打赌,许驰安在骗你。”
“以鲜血为誓。”
乔意礼看见程朗嘴角流出赤红的液体,紧接着,他呕出一大滩血液。
少女踉跄了几步,她的瞳孔微微撼动着。
右手是刺目的鲜红,她心底有些慌乱,腥气的血味让她的胃里直犯恶心。
程朗渐渐消散在这处空间里,他嘴边依旧挂着那抹不明的微笑。
乔意礼亲眼目睹了他的消失,以及程朗扯着口型将那句话无声地又说了一遍,他貌似十分笃定又自信。
“以鲜血为誓。”
乔意礼感觉沾了血的右手发麻,上边仿佛爬满了千万只蚁虫。
她用力地将右手刮蹭在身上的衣服布料上,试图将那些污秽擦拭干净。
看似严防死守的内心,似乎开始有了一丝裂痕。
程朗的攻心计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成功,但他的话的确让乔意礼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不过对于情比金坚的恋人来说,这一丝动摇,就完全足够了。
他本可以直接用利刃划破乔意礼的脖子,但是程朗并没有选择那么做。
他的哥哥离开他已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做不到放下一切往前看。
因为不管他是放下一切往前看,还是杀了乔意礼或者许驰安一命换一命,程遇都回不来了。
但是。
还有什么能比被最爱的人厌恶更令人绝望呢?
生与死都无法将心意相通的恋人分离,但不爱与怀疑可以。
程朗回想起与许驰安交锋时的场景,他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纵使许驰安的面上保持得再平静,他也敢笃定许驰安内心一定不会太平。
在伪装这方面他远比这两个人强。
比如他可以窥见许驰安的软肋是乔意礼,他也可以得知乔意礼的恐惧与动摇,即使这两个人再怎么强装镇定。
*
“戚医生,她在抽搐!”
安静躺在病床上许久的乔意礼突然僵硬地抽搐了起来,一旁值班的护士看见突发情况立刻向戚微淼呼救。
戚微淼闻声迅速赶来,乔意礼的眉毛拧了起来,看起来是很不舒服的模样,身上止不住地发抖抽搐。
戚微淼给她注射了一支镇定剂。
强效的镇定剂流入静脉,通过血液发挥作用,乔意礼的机体状况平定下来。
戚微淼检查了一下,发现机体各项指标依旧正常,如果抛开刚刚发生的抽搐不讲,乔意礼的身体状态可以用健康来下定论。
一个健康的人,只是昏迷不醒,意志消沉。
沉湎于无边梦境。
戚微淼从被翻找出来的文件里找到了对于这种情况的解释,当年的金沙湾事件便也是光影消散所为。
程朗的资料被细致的调查并且整理了出来,物种属性为螳螂的男人拥有名为“无边梦境”的潜能。
无边梦境的使用对象一次只能是一个人,而乔意礼和许驰安都被施加了,这是程朗用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
梦境被分为美梦和噩梦两种,前者容易消磨人的意志,后者会摧残人的心智。
戚微淼不用想都知道程朗肯定给他们施加的是后者。
并且依照刚刚的情景来看,乔意礼的心神明显是动摇了,而躺在隔壁病床上的许驰安并没有任何反应和症状。
这倒是符合戚微淼的设想,许驰安是他遇到过心智最为强大且坚定的人,几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
战场上轻轻松松就能夺人性命,当初一个人只身迎战北海那群匪患,他也都不曾动摇,不曾退却。
就像一个没有痛觉的人一样,也不怎么留恋这个世界。
毕竟如果许驰安真的留恋世界,爱惜自己的生命的话,他就不会给给自己注射那么多伤身的抑制剂,那么不在意他那颗心脏死活了。
而破解这个困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两个人突破层层梦境,找到彼此。
迷失的意识需要相触。
戚微淼是一个顶尖的医生,对于生理疾病上的问题他绰绰有余,但是对于心灵精神上的,他也没辙。
更何况这是潜能所导致的。
在确保目前两人的性命暂时无忧之后,戚微淼每天都安排人手给他俩吊瓶维系着机体营养。
梦境的两个人如果一天不能破局相遇,那么他们便会以活死人的状态多待一天。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病房里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暗白色发间又添了几抹银色,看来这副身体的主人最近忧思积弊,压力不小。
“微淼,没办法了吗?”
熊希年走近病床前,他将手里那束黄白色的康乃馨放进那个早已插满鲜花的花瓶里。
戚微淼点点头,“熊队,这个局需要他们自己破。”
熊希年的眼底划过挣扎的神色,他双唇动了动,似乎是纠结犹豫过许久而后做出的决定。
“微淼,你今天就动身回总部。”
面前的男人下达命令。
戚微淼微微一愣,不是很理解熊希年的做法。
许驰安现在面临这样的处境,他有必要留在这边注意着。
谁也无法保证发生在乔意礼身上那些并发的类似“抽搐”这种症状不会在许驰安身上出现。
心神越强大的人一旦动摇崩塌,反噬只会更大,这也是站得越高,摔下来越痛的道理所在。
“你必须要过去接受湾鳄的案件了。”
熊希年眼中的红血丝如藤蔓般缠绕上眼球,眼下是蓝黑色的乌青。
戚微淼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
熊希年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头。
视线落在躺在病床上的黑发男人。
许驰安现在昏迷不醒,听戚微淼所言,许驰安一时半会是无法醒过来的,而现在有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需要戚微淼去做。
身为领队的他向来权衡利弊,理智冷静,他不能将过多的资源浪费在一个人的身上,就算那个人是他看着长大的,十分疼爱的孩子也一样。
“市区又出现了一处怪物恐怖袭击事件。”
短短一句话便足以让人心惊,戚微淼猛地抬头看向熊希年,浓眉微皱。
眉眼间瞬间染上严肃。
熊希年伸手轻轻揉了揉许驰安的头发,眼底的愧色迭涌。
他要将有限的资源用在别的地方上。
所以,小许,我只能放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