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驰安低头注视着自己的食指,刚刚冰凉的陌生触感历历在目。
那个在幻境里出现过的水母,又再一次出现了。
男人右眼皮一跳,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程朗已经死了,可是幻境里的东西却在现实里真实出现了。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种水母根本不是程朗潜能所捏造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回想起那只曾经穿透进女孩心脏的水母,许驰安瞬间不安起来。
曾经幻境中出现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许驰安想起少女母亲和陌生男人的对话。
李芷芸的话暗示了乔意礼心脏可能有问题。虽然他现在还无法判定幻境里发生的那些话是真是假,还是半真半假。
这些不确定因素和不知真假的话像一颗颗定时炸弹,一直蛰伏在他的脚边,仿佛只要一到时间,就会将他炸的体无完肤。
原本他想着等礼礼从训练营成功结业后就带她去专门做一项心脏的检查。
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不过在他身上,显然是意外先来了。
操,想起这个,他现在真的想将池运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不过关于礼礼的那份文件还是没有问出下落,池运这个人狡猾的很。
嘴里说出五句话有三句是不能信的。
许驰安转了转腕子,镶嵌在皮肤里的特制芯片即刻展开了一个电子屏。
上边显示出一个正在移动的小草莓图标。
是男人个性化定制的主题。
跟踪定位显示乔意礼正在回家的路上,许驰安唇线弯曲成带着浅薄笑意的弧度。
小鹿跑出去看过外边的世界后,就变得一点也不乖。
他的确没有喝酒,只不过在身上蹭了些酒味,好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些。
许驰安知道她心软,所以总是想着招往她身边凑。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是很无耻无赖的,但是没有人教过他应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小的时候,那个严肃狠毒的主母一样的女人看到上好的衣服,新鲜出炉的面包法棍就会给他的孙子捎去,露出一副极少在旁人面前展露的温情;
与他冷脸相对的牧师总是会在每天的祈祷前亲自为他的学徒们带上十字架项链,然后满目慈祥地拍拍他们的肩头;
就连最穷困的家庭也会将好不容易才能吃上的一块卤猪肉拼命夹到家人的碗里去。
许驰安无法用十分精确的概括性话语去描述“爱”。
但是表达爱的方式,一定是对一个人很好很好。
会不想她伤心难过,不愿看到她掉眼泪,想要将世界上所有最好的珍宝都捧到她的面前,只为她一瞬的笑颜。
总有那么一个人,她的出现,会让世界都黯然失色。
所以他爱她,他要亲吻她,拥抱她,惹她生气,又要哄哄她。
许驰安自认是一个很固执偏拗的人。
不止一个睡不着的夜晚,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思考过同一个问题很多次。
他要不要那样做?
那样会带给她死亡,却能赋予他新生。
后来,以至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他是自私的。
这是他和她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乔意礼善良,心软,脾气也好,而他自私,偏执,为了自己想要的可以不择手段。
故而他被她吸引,她身上的东西是他所没有的。
那些很多很美好很温暖的东西。
许驰安将身子倚靠在暗巷的墙壁上。
后背靠着的是很粗糙的水泥胚。
破烂昏暗的小巷子从来不是少女该待着的地方。
可他就是想试试看。
不管不顾又有股天真的傻气。
他想让少女也委身一下在这个逼仄黑暗的角落。
如果她能容忍这个不完美的存在,那是否也可以试着包容他的缺陷。
不要抹杀他那不够完美黑暗的一面,也试着接纳他,而不是杀死他。
因为那不胜完美的一面也是爱她所致。
可不可以不要抹杀那一部分的他。
可是少女终究是跑出了暗巷,黑暗与光明向来不会共存。
要么黑暗吞没光明,要么光明驱散黑暗。
长街的尽头是悬挂天空的一轮明媚的弯月。
柔光映照着男人的侧脸,黑发随意的散在眉上。
“礼礼。”
“如果我今天真的醉了,你会不会多心疼一下我。”
“但是我不敢真的喝醉了,梦里没有你。”
“现实的你又不要我,我不想被丢在路边。”
“我以为我不再是流浪的了,我以为我是被爱的了。”
流浪的小狗漂泊太久了,爱上给予它们温暖的主人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所以小狗的爱意总是那么干净纯粹。
无论主人怎么打它骂它凶它怨它,小狗还是会摇着尾巴吐着舌头乖乖地凑回脚边。
——
松平街。
乔意礼回到家时,被激起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许驰安今天突然出现,吓她一跳不说,还装醉骗她,骗她就算了,还强吻她。
她要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他扣一千分。
耳朵突然被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触碰了下。
乔意礼警惕地侧过头去。
看见那只刚刚被她和许驰安夹在双唇之间的那只蓝川水母。
“你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乔意礼一直以为其实水母这种生物只能在水里飘着,不然也不会给它们定名为水母了。
面前这只漂浮在空中的水母让她愣住了约莫一两秒,乔意礼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好痛。
是真的。
看来幻境里曾经出现过的那只漂浮在空中的水母,和这只是同一个种族。
说不好,还是同一只呢。
回过神来的乔意礼并不指望这个小东西能听得懂她讲话。
但是一个人的屋子冷清得很,自言自语倒是显得热闹一些。
“不过刚刚的事情,还是谢谢你了。”
不然她一时半会不可能从许驰安那儿逃开。
小水母闪了闪光芒,像一只夜晚点燃的灯笼,柔软透明的触手抬起两三只,捂住了脑袋。
就像一个娇羞晦涩的少女。
这水母难道在害羞?
乔意礼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对这种生物感到更加好奇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可以冥冥之中感觉到眼前这个生物的情绪波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你为什么老跟着我,我都见到你不是一次两次了。”
乔意礼将那团飘在空中的小水母轻轻拢进手心。
小水母也不反抗,任由着她在手里像玩捏捏乐一样揉搓把玩。
手感不错。
两只触手灵活地缠上乔意礼的手指,水汪汪的脑袋软软地蹭了蹭她的指腹。
这小家伙似乎很喜欢她。
乔意礼想起那本遗失的《深海之心》,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多看几页上边的内容。
当时在宿舍里秦瑶养的那只应该已经被她带走了。
想到这,乔意礼就觉得奇怪,为什么秦瑶要隐瞒蓝川水母呢。
她松开小水母,那只生物就懒洋洋的漂浮在空中,锲而不舍的跟在她身旁。
乔意礼没多操心,她要准备后天去gsc总部报道的事情手续。
少女埋头进那堆电子文件里。
*
深海。
巨大的人鱼雕塑下,一本古老的书籍被平摊开来。
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指缓慢在粗糙的草纸上摩挲移动着,嘴里缓缓却清晰地念出一个又一个字音。
“祖母,这个真的有用吗?”
秦玉臣不解的问道,“我们就不能直接将她带回来么,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老人被打断,历经岁月沧桑的脸上皱纹横生,一双眼却清亮透彻,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带回来?你是要把人强行绑回来还是打晕了运回来?”
“我们是人鱼,不是强盗悍匪。”
老人略作回应,随后将视线重新落回古书的字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