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走进门,看见桌子上放着的茶杯,目光微冷,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厅堂,朝着卧室走去,看见半开的门,他心头一紧,快速跑过去。
床上沉睡的青年安然无恙,可一凑近,就看到了被子下凌乱的衣衫,以及红肿的唇,霎那间,无邪胸膛剧烈起伏,眼里是止不住的怒火。
手臂传来的阵阵疼痛也变得麻木起来,脸色愈加的苍白,他看向床头柜上的银色刀片,嗓音低哑:“张海楼!”
沉沉夜色中吹起微凉的晚风,小心翼翼从虚掩的窗户中探进来,帘子浮动。
无邪转身朝着朝着窗边走去,垂眼看向院子“嘭”的一声,窗户关的严严实实。
他闭上眼,自言自语道:“再等等……再等等。”
掀开被子,将小霍横抱起来,手臂上缠着的绷带红了一片,逐渐浸透袖子,他走向浴室,放好冷水,他才轻轻把人放进浴缸。
撕开碍事的衣服,露出冷白的皮肤,沉睡的人头歪在一侧,颈侧上是星星点点的红痕,刺眼极了。
无邪站直身子,眼神冷沉,他不顾自己手臂上的伤,解开扣子,脱下衣服,一脚踏进浴缸里,冰冷的水令人头皮发麻,他满不在乎的一点一点陷入。
浴缸不大不小,水溢出去一部分,哗哗的响。
“小师父,我帮你洗掉这些痕迹好不好?”
低哑的嗓音似乎蕴藏了一种浓烈的情绪——兴奋。
香皂打出泡沫,抚摸他冰冷的身体,无邪深吸一口气,眼里漆黑黑的没有一丝光亮。
“洗不掉,怎么办?”
“那就覆上新的痕迹吧。”
浴缸里的冷水溢满则出,反反复复,无邪吻过他眼角的泪,轻声道:“别哭,等你醒了,怎样罚我都好。”
白发青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瘫在水中的手指动了动。
“小花……”
无意识的呢喃,叫无邪僵住,随即又一次抱紧了他“我不是解雨臣,你要我说几遍才能记住。”
这三个月以来,昏迷不清的人嘴里一直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是有多喜欢,才能一直叫着他的名字。
明明最开始,像块木头一样,怎么偏偏喜欢上了?
无邪闭上眼,身体冷到感知不了一切,只有怀里的人才让他知道,他还活着。
张海哥朝着他怀里缩了缩,这样的动作像是在安抚无邪,叫人一下就开心起来。
无邪笑了笑,抱的更加紧,只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怀里的人眉心紧蹙,像做了一个令他害怕的噩梦。
浓烈的黑包裹着霍无恙,滚烫的气浪一直追赶着他,他神情迷茫,一直往前跑,身后的热浪越来越多,似乎就要将他吞噬。
霍无恙拼命的往前跑,身边亮起了小小的灯芯照亮了小范围的地方,他被这微亮的光吸引,脚步缓缓慢下来,灯芯的光化为金色的蝴蝶,飞到了他面前。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却没想到蝴蝶落在了他的肩头,乖乖巧巧的照亮前面的路。
霍无恙伸出手指碰了一下,眼睛一亮,这居然不烫,然而下一秒蝴蝶飞走,化为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
少年来不及思考,更加迅速的逃跑,在经过微亮的灯芯时,他不再停留,只有往前跑,不回头。
拨开浓雾,他脚步一停,面前的是一处断崖,深不见底,而身后是致命的火球。
“恙恙。”
一道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抬头去看,只见断崖的另一处站着一位穿着粉色戏服的男人,他朝这里看过去,伸出了手。
“跟我走,我会保护你。”
少年眼中的黑暗被这一幕取代,丝滑的水袖拂过,在空中旋转,可他只盯着那人的眼睛。
“小花。”
他毫不犹豫的跳下断崖,坠入深渊,苍白的手紧紧抓着碎石,一点一点往上爬,致命的火球摔在下面,没有了危险。
高台上的小花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随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拉了上去,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开出了朵朵桃花。
霍无恙伸手抱住了他,低声道:“你怎么才来找我?”
小花只是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时,一双手推开他的胸膛,冷风拂过脸侧,少年伸手试图抓住他的袖子,可不曾想这袖子这么长,却那么的滑,他抓不住。
霍无恙呆呆的望着越发远去的人,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看向自己,愣了一会儿,原来不是小花走了,而是自己被推了下去。
红痣褪去,墨发变白,掉进了深渊之下,再也爬不上来。
张海哥站在荒芜的世界里,一朵一朵小花全部枯萎。
他低头看着自己满血的手,嘴角扯了一个弧度,回头望向身后伤痕累累的自己,亲手斩断了一切。
后路已断,他不会回头。
张海哥摊开手倒进了充满荆棘的路上,鲜血直流,他呆呆的望向上空,神情说不上来的疲惫。
“干娘找我的时候,其实我很开心。”
“霍娇杀我的时候,是有点疼的。”
“……小花喜欢我的姐姐,我只是一个替代品,那时候好像没了感觉。”
“这就是你把你所有后路堵死的原因?”
一个少年忽然出现这荒芜的精神世界,冷声质问。
张海哥摇摇头,低声道:“十一,我太累了。”
“我没想活着回去,莫云高也好,它也好,来个人杀我,也好像不错,或者……就不回去了。”
十一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腓腓,神色淡漠“不回去?回溯时间消耗的本身是你自己,不回去等于你在自毁。”
“无恙,所有人都在等着你,他们希望你活着。”
“希望我活着?”
“呵呵呵呵……”
沉闷的笑令人发颤,张海哥用手挡住脸,冰冷的泪水划过。
“我也想活着,可怎么办?真的好累。”
…………
随春生拿着喷壶给院子里的扶桑花浇水,刘耳说老大在昏迷期间一直叫着“花”。
他就在想老大是不是很喜欢花,就和虾仔哥说了一下,买好花苗种在了院子里,三个月已经开的特别漂亮了。
扶桑是马来西亚的国花,有艳丽的大红色,也有嫩粉色,它还被称为朱瑾。
“等老大……”随春生忽然停下来,想起青年的样貌,低声道:“叫哥哥也好像不错。”
“等哥哥醒来,就能看见满院子的扶桑,会开心吧。”
他一边拿着剪刀修剪着形状,一边美滋滋的想哥哥会是什么表情。
微风吹过,绿叶簌簌的响,修剪下来的叶子吹到了一边,随春生立即转身,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张海哥穿着单薄的白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视线盯着少年身后的花。
他的表情很冷,目光空洞。
“哥……”
“哥!”
张海侠查完手头上的案子就回了家,一到门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太香了,扶桑花的气味淡,整个院子里的花加在一起他还是能忍受的。
可现在……
张海侠立即推开门,入目的是满院子的狼藉,红的绿的歪歪扭扭的躺在院子里,所有的花全都被毁了个遍,打眼一看,像是被人偷了家一样。
一整个,乱七八糟。
眼底染上薄怒,他大步上前,踩过糜烂的花,正要问呆愣的少年怎么回事,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他顺着味道走去,在阁楼的秋千上坐着一个人。
纯白的衣服染上红色,白发青年背对着他,缩在一起,一动不动,手里攥着一朵粉色的扶桑,血液顺着掌心流在手臂上,蜿蜒而下。
脚下是毁了干净的扶桑。
怒意在这一瞬熄灭,张海侠缩了缩手指,不知怎么有点难受,他朝着秋千上的人走去,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肩头,却在这时,无邪忽然跑了过来,撞开他,蹲在了白发青年面前。
看着那小子抱着他,他还不挣扎,张海侠握了一下拳头,转身朝着随春生走去。
“发生了什么?”
语气着实不太好。
但随春生愣愣的看着那人,没注意这个细节,眼睛微红,他低声道:“虾仔哥,我好像做错了事。”
“他……一点都不喜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