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宇沉默着，没有说话。
    ”哪怕一杯也行？“
    “好不好？”
    卿予口气卑微，却已目露精光，那股子酒香四溢，勾得她再按捺不住。
    哪怕要让她暂时软下腰身，去求个狗男人。
    “就这般想喝酒？”
    卿予忙不迭点头。
    李皓宇一瞬间想摆出架子更进一步，然而须臾间，语气又软了下来，
    从来两个人之间，他不会是主导者。
    “那好吧，你到九哥哥身边吧。只可饮用一杯。”
    卿予忙乐颠颠从屋里出来。
    她接过眼前人递给她的酒，一饮而尽。
    “谢圣上的酒。”
    卿予翩翩施礼，人被夜风吹拂，仿若一只脆弱的蝴蝶。
    回避掉眼前人看她无限深意的眼神，然后旋身，走回屋里。
    满心却是对自己的痛恨厌弃。
    酒下了肚，人却更不开心。这酒虽好，也不是那个味道。
    这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丰醇美好。
    如今世上，唯有林府深埋的女儿红还能让她贪婪，执着。
    为一杯酒，这样没有骨气。
    以后，他再搬什么琼浆玉液来，提醒自己也不要失态了。
    “我今日还带来了好酒好菜。你那些酒果然是好酒。烧的黄鱼，大臣们吃了都说好。”
    “你太过分了。”
    卿予无力的说。
    这一生，她再也不要被他蛊惑了。
    “予儿，今夜花好月圆，九哥哥刚才给你的，是新罗进贡的玉酿，而还有一壶，是你兄长给你埋下的酒，你要不要闻闻，是不是熟悉的味道？”
    原来刚才就是故意骗她。
    太过分了。
    她再恨自己没出息又如何，那酒从她十三岁生辰开始偷喝，迄今岁月更迭，人世无常，只有这酒牵绊着她的血脉至亲。
    “我闻不到。”
    “那就让我为你端去尝尝。这酒真真是天上玉液琼浆。我如今每晚也品上几杯，不饮也不好入睡。”
    李狗子继续诱惑着她，说罢，已经俯身从带来的匣子里用琥珀杯为她盛来小半杯酒。
    果然这芳香，这色泽，是昔年林大学士为妹妹亲手埋下的。
    几句话，一阵醇厚的酒味，卿予的心又痒痒了。
    努力深深嗅了一口，眼泪，随即“吧嗒”掉下一颗。
    让李皓宇始料未及的是，这引发了卿予的脆弱，她抓住酒杯，一口饮尽后，就揪着他的衣袖不放。
    “圣上，你把我的酒还我吧。我求你了。”
    “此生我唯有这个寄托，望圣上成全。以后，你是圣上也好，是九哥哥也好，我都认了。”
    卿予抹着眼泪，纠缠不休。
    她为什么要求他呀，可是为什么不求他呢。
    如今也不怕他惦记于她。
    卿予知道镜中人已经一副骨肉和魂魄分离的鬼相，他应该也下不了手。
    若酒到喝完那日，她就把所有空的酒坛放在床前，酒气入鼻，往事入心，也是好的。
    \"求你，请把酒还给我吧。“
    她说着，就要体力不支，差点软倒在地上。
    “予儿，……”
    李皓宇强忍心痛，眼泪却再一次翻涌而出。
    他揽住她，低声安抚道，——
    “还你可以，可还给你了，又滥酒怎么办？”
    \"我不会。不会。我只饮一小口。或者我只抱着，只看看。\"
    卿予依偎在他怀里，哀哀求他，怕他反悔。
    那是哥哥给她留的酒呀。是他亲手埋在她院子里的酒呀。
    “予儿，你这样，九哥哥很难过。”
    眼前人扶她站好。此时的卿予如个在土里埋得尚浅的小萝卜，被他轻轻一扯，就提了起来。
    \"圣上，你答应我，好吗？我求你。你知道，我甚少求你。还有，崔逖也救过你。“
    她啰啰嗦嗦，有些词不达意。也不知道今日提崔逖来胁迫他，会不会惹他生气。
    可是，她又哪里管得了 许多。
    ”这样吧，林大学士留下的酒是好酒，不能让你独享。每隔过三五日，我带些来，我们一起分享。“
    李皓宇折衷的这样说。
    而卿予很失望。 呆呆的，也不说话。
    她这段时间有两个愿望，一是狗皇帝把她的酒悉数还来，然后也不要再出现，打扰她的清静。
    “只有这个机会，你自己看着办。今日赐宴百官，御厨说，已经用了两坛酒了。我也告诉他们这烧鱼的酒的来历。让他们回去感念你兄长风骨与文章。”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暴殄天物。”
    卿予只得小声骂了一句。
    李皓宇后退一步，回到装酒的匣子旁，用另一只琥珀杯连连饮用了好几杯酒。
    看他三杯酒下肚，那玲珑小巧的白净瓷瓶怕已经空了一半。
    卿予顾不上一切，几步跑他跟前，抓过酒瓶抱在怀里，目光灼灼盯着狗子，生怕他来抢。
    “瞧你这样，没有半分出息。”
    李皓宇叹了一口气。
    “这些酒都归我了。”
    她看着他，嘟着嘴，收紧了手里的酒壶，像个耍赖的小孩。
    “你先尝尝这鱼，一条鱼，用了一壶你的酒。”
    他温和的哄着她。
    而卿予听话的，一口一口，慢慢吃干净了整条鱼。
    想来狗子顾念着崔逖的救命恩情，想哄她吃东西。何必费这些周章。
    “圣上好意，我感激不尽。”
    卿予看着他，拿袖子擦擦嘴。大眼睛里有洞悉一切的清明。
    她记得昔年，两人一同纵马，那时候，他抱她于马背上，亲着她的耳垂说，不希望她此生做个太聪明的女子。
    是呀，作茧自缚，何为聪明，误尽一生。甚至还算聪明过头。
    “还有这碗参汤，你也喝了。你只要每日乖乖吃饭，喝人参汤，我把你的酒都只留给你，如何？”
    李皓宇明人不说暗话。
    “好！”
    见卿予应承 ，他挽起广袖，把参汤盛到白玉瓷碗里递给她。
    见 她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衣服也穿得少。记得添衣。”
    他又殷切叮嘱道，“我会抽时间来看你。”
    这一夜里，卿予可美了。
    这个白玉酒瓶，正好抱在怀里。
    一口酒，一袭往事，几颗眼泪，真是绝配。
    梦里终于见到了哥哥。哥哥看着她无声的 笑着。
    娟娘一早端醒酒汤来。
    又忍不住在她榻前唠叨。
    “自圣上频频来探望你，我就知道他对你的心思。我一直在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今日，我瞧着你们，不就是咎由自取吗？”
    “唉，这人呀，可恨可怜，可怜可恨，都是密不可分的。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在情之一字上，也如庸碌的世人一般……”
    娟娘摇摇头，一声叹息。
    卿予本来心里悲伤，却被她富有哲理的感慨给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