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吧。”把林允儿安置在金孝渊和李纯揆中间的侧边座位后,任宋演反而来到了崔秀荣和郑秀妍所在的另一边木床坐好。
他作为半个东道主,先起了个头:“毕竟你和邹准之间的事情,过程和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但对于你们的开始,我们这些人都还算了解。”
前面还若无其事的金孝渊这会儿就变得默然。
她拈起小巧的烧酒杯子送到嘴边,叹着气说:“我知道今晚你们的重点是什么,但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已经给你留出一周的时间缓冲了吧?”不等李纯揆那边再开口,最晚到场的郑秀妍就成了紧跟在任宋演后面发声的人。
金孝渊貌似恼火地扫去一眼,但在林允儿偷偷观察看来,她的反应其实更接近于单纯的烦躁。
“那也得挑一下时机吧?”
“刚才在电话里,难道不是你让我以朋友身份来参加这场聚餐?”
郑秀妍此时还穿着一身在公司内使用的黑色女士西装,款式常见却也很衬气质。
她不紧不慢地吃着菜,一缕黑发恰好从她颊边滑落,便放下筷子把头发挽到耳后,然后才好整以暇地转头看向金孝渊紧皱双眉的面容。
“既然你都把我叫来了,今天晚上就容不得你再回避了。我们还是节省一点时间吧,嗯?djhyo。”
同样在这顶大棚底下坐着的林允儿忍不住就抿了抿唇角。
她利用余光偷瞄了一圈,立刻发现有心或无心,在郑秀妍说出这个略带调侃意味的称呼后,在座的李纯揆等人,眼里和嘴边都多多少少地浮现笑意。
所谓的凝重氛围也一下子松快了不少。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就属那张嘴最厉害……”金孝渊咕哝。她说得埋怨,面上也情不自禁地带了笑。
“离婚,说得好听点只是两个人的事,但两个人的人生就不重要吗?”权俞利今晚穿了件休闲的帽衫,风格似乎和郑秀妍正相反,说起话来也和缓得多。
她伸出手去揽住金孝渊的肩头拍了拍,轻声地说:“哪怕这是你经过考虑之后作出的决定,站在我们的立场,也希望你能再好好地想想。”
“我当然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金孝渊皱眉喝着酒,“可是,既然我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那就说明我们之间肯定有什么问题了不是吗?”
李纯揆立刻接上话问:“所以那个问题究竟是什么?你不会告诉我,你们真的只是因为他干涉你的那点业余爱好就要闹到今后再也不想见到对方的程度吧?”
“呀,我之前说什么,你是不是完全没有理解?关键不在于那件事,而是在于我和他的感情产生了变化!”
“我理解,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说才更加感到困惑。说得俗气一点,你和邹准的爱情,难道就这么脆弱?”
“那可不是小事!那是原则问题!”
“好吧,原则。那么,原则性的问题就不能协商吗?你和邹准不是夫妻吗?为什么碰到事情,你就觉得完了,而不是尽量想办法去解决?”
此前给人感觉挺和气的李纯揆忽然一改姿态,开始步步紧逼,每一句话都直指核心。
坐在她对面的权俞利点头附和:“对,没错。这次我也同意纯揆的意见。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也觉得孝渊你做的努力并不充足。”
“我还没有尽力去试着解决问题吗?”听了她俩的话后,金孝渊就非常冤枉地大声说,“我之前也告诉你们了!我跟他谈过很多次!但是没用,那我还能怎么办?”
“老实说,在我的印象中,邹女婿并不像是那种突然会变心的人。”
“呀,郑秀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棚下议论声渐起,尽管金孝渊看上去被轮番问得很不耐烦,但那紧闭的话匣子,终归是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隙。
林允儿始终安静地混在众人中间,时不时低头给碗里夹菜,但实则也在仔细倾听其他人说的话。
她对于郑秀妍几人知晓金孝渊和邹准之前由于金孝渊的兼职而有过矛盾也不怎么感到意外。
早在回首尔前她就跟任宋演报告过这件事,相信金孝渊自己在对她吐露时,也做好了事情会被任宋演他们得知的心理准备。
就在这时,李纯揆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说起来,我记得之前见你和邹女婿吵过一次架。”
“吵架?什么时候?”
“不就是那个时候吗?那个,你们夫妻俩有个同窗给孩子办抓周宴,地点就在首尔这边。然后刚好,对方还是俞利你认识的人对吧?”
听李纯揆这么一讲,权俞利也恍然拍手:“啊对,大家都是体育行业里的人嘛。那天,我们三个,还有秀妍、泰耎,我们都去了。”
“我怎么没印象?”任宋演稍微诧异地问。
李纯揆对他翻着白眼说:“你也不算算,自从孝渊她和邹女婿结婚,你和人家同时出现的次数有几次?”
权俞利抱起手说:“我好像也想起来李社长说的那件事了。”
她瞧向金孝渊,问:“那次抓周宴,在结束的时候,你和邹女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在几个人的注目之下,金孝渊沉默了片刻,好像也被激发记忆,缓缓地坐直身体问:“当时你们都看到了?”
“嗯!”李纯揆点头,眼睛直盯着她看,“当时我们都看到了。看你这个反应……应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对吧?”
金孝渊又沉默下来,几秒后她才一脸无奈地说:“当时,前面都还好好的,但等到后面抓周环节,他的情绪就变了。我本来也不太明白,事后想想,才发觉应该是因为我捐了一支钢笔。”
“捐了一支钢笔?”林允儿终于逮到机会,小声地发出了疑问。
任宋演与她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看了看她就解释:“抓周宴上,有的父母会请关系不错的客人拿出一件东西充实孩子的抓周物品。当然,夫妻的话,只需要拿出一件就够了。”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捐了一支钢笔?”李纯揆向金孝渊确认地问,她的语气起伏不大,神色却有些奇怪。
“然后呢?”
“然后他就生气了。”
“只是因为这样,邹选手他就生气了吗?”连一直没说话的崔秀荣都表现出了惊讶之情。
权俞利却用杯底敲敲桌面说:“如果真是因为这样,那我倒是能理解他的反应。”
此言一出,除却金孝渊和林允儿以外,在场的李纯揆和郑秀妍都颔首表示认同。
“为什么?”崔秀荣帮林允儿把疑惑问出了口。
“你们平常提到钢笔的话,通常会想到什么?”
“嗯……这个嘛,像是‘写作’?”
李纯揆打了个响指,“钢笔,就等于‘作家’,而‘作家’——”她的双眼一转。
林允儿的视线跟随着她,当看清楚对象是谁后,她整个人顿时一怔。
与此同时,无论是李纯揆还是权俞利,她们俩都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注视着任宋演。
“你和秀荣可能不大了解,”旁边的权俞利又开口,“学生时代,宋演他就是孝渊的理想型。这件事邹女婿也知道,只能怪她自己以前不小心说漏嘴了。”
“可是,”崔秀荣又不解地问,“孝渊姐结婚以后,宋演哥和她不是已经很少见面了吗?做到这种程度的话,对方还会疑心吗?”
“有的人,只要还是朋友就会让人不自觉地产生担忧。”郑秀妍说。
李纯揆也撇嘴:“虽然不想承认,但宋演这家伙,恐怕没有哪个男人面对他不会有危机感吧?特别是孝渊和他认识的时间比她和邹女婿交往的时间都要长。”
金孝渊突然深吸一口气,直接拿起酒瓶往嘴里猛灌,结果不出所料地被呛到。
“咳!咳咳!”
“哎,你真是……”
她咳嗽着接过权俞利递来的纸巾,“我其实,先前也对此有了一些察觉。”她低沉着说,“不希望我再去兼职dj的原因,与其说是他觉得不合适,倒不如说,他是不希望我每周都有一定时间和他断开联系?”
“那小子居然真的怀疑你出轨?”李纯揆的口吻马上显得极为不善。
金孝渊摇头,躁闷地向后撩起头发,“我并不确定他的想法,他自己也什么都没说,但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所以我只能乱猜。”
她侧头看着大家,脸上的神情透露出了既往不曾有过的苦恼与气馁。
“我之所以前面没跟你们提起这点,完全是因为我自己觉得丢脸。”
“他拒绝沟通,那我还能怎么办?只能自己去推测原因!”
“而如果那个人真是因为宋演而怀疑我,说实话,这会让我感到很伤心……因为我爱着那个人,可是他现在好像已经不爱我了。”
“爱情和婚姻都不应该让人变得多疑,哪怕他真的在意,他也可以跟我说!可是他不说,那不就意味着,他对我已经失去了信赖吗?”
金孝渊的问题让每个人都难以回答。他们既不是身处事中,也不像金孝渊一样,有过婚姻当中的经验,所谓的旁观者清的道理,在这件事面前俨然失去了效用。
“所以,真打算离了?”
郑秀妍的一句提问,仿佛把事态拉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金孝渊的眼神略微迷蒙。她很快咂了咂嘴,将那诸多的滋味全混在酒水之中,一同喝下肚。
“再看看吧……给我一点时间,也给那个人一点时间。”
李纯揆抿着嘴,拿起酒杯伸过去同她碰了碰,很是认真地说:“找个机会,和邹女婿好好谈一下吧。如果他还是逃避或者说真的给出了你不能接受的答案,那么到时候你再来找我们……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她向上挑起眉毛,豪迈地说:“只是离婚而已!他对你的感情都变质了,还不允许我们结束关系吗?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把头抬起来,金孝渊!”
慷慨激昂的鼓励流露着真情,但也不知道李社长是不是故意的,那酒杯碰得相当用力,导致杯中的酒水都溅到金孝渊的手指上,惹得她既感动又咬住牙关。
“说到底,这事也怪宋演。”权俞利又突兀地说。
“呀,差不多够了。说来说去又说到我身上。”任宋演好笑而无奈。
“其实之前听见我们夸你,你自己也在偷偷高兴吧?”李纯揆很不留情面地说,“这种事不管男的女的都一样。别以为上了年纪,我们就不记得你年轻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对啊,别以为我们会忘记你以前是什么样子!那时候别提有多倒人胃口了!”
“虽然偶尔也会表现出沉稳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很晦气。”
金孝渊忽然瞟向郑秀妍,也笑起来讲:“那个时候,我还记得秀妍对待宋演的态度可完全不像是现在这样。”
举杯的手一顿,郑秀妍冲着她微微扬眉,而后也对三个笑得没正形的好友没好气地说:“现在又提起这个干嘛?”
她故意对金孝渊还击说:“你真要离婚的话,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有些材料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开始收集了。”
她这话自然是半开玩笑的性质,李纯揆和权俞利听后更是忍俊不禁,即使是金孝渊本人,也在愣了愣后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林允儿起初还下意识随着几位姐姐抿嘴忍笑,但转眼间,她的大脑中就后知后觉地冒出疑问:等一下,收集材料?西卡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
正在她试图把任宋演等人此前话中的种种信息结合起来进行分析,一只瘦长的胳膊就在席间高高地举起。
“孝渊姐的事情暂时说完了,我可以顺便宣布一下其他消息了吗?”
面对大家看来的目光,前面发言甚少的崔秀荣吸着鼻子坐正。
“我结婚了。”她声音很低,却也足够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