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瑛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就看到李白成功的把贺知章邀请到了诗馆。
贺知章的职位是秘书监,是秘书省的长官,掌管着整个大唐的藏书、编校等工作,品秩为从三品,实权虽然不大,但级别却足以比肩六部尚书。
因此李瑛打算向贺知章打听一下朝堂上的事情,户部为何会派出位高权重的度支部郎中郭满堂前往千里之遥的泗水核查税收,并把自己的岳丈下在了大狱?
与太子寒暄完毕后,贺知章先在属官的陪同下视察了一遭诗馆,对工作指出了不足,最后来到李瑛面前,叉手道:
“圣人已经答应从翰林院调拨三十名胥吏过来听用,后天是个黄道吉日,诗馆可以选择此日开张。”
“多谢贺监的鼎力支持。”李瑛作揖致谢。
贺知章急忙还礼:“殿下不必多礼,此乃微臣份内之事。”
顿了一顿,又道:“圣人还说了,诗馆人员的俸禄由户部拨给,普通诗人每月三千铜钱,水平较高的诗人每月五千钱,像太白这种蜚声海内的顶级诗人,每月可以发放一万钱的俸酬。”
李瑛正在为俸禄发愁,担心李隆基让自己自负盈亏,那将会让太子府本来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没想到李三郎这次竟然大方了一次,倒是出乎预料。
“真是太谢谢贺监了,你简直就是诗馆的衣食父母,正是因为有了你的倾力付出,才有了诗馆的诞生。”
李瑛对着贺知章深深作揖,发自肺腑的表示感谢。
贺知章连忙回礼:“此乃圣人慷慨,老臣只是从中斡旋罢了,太子爷言重了!”
李白也跟着作揖,笑道:“没想到我李白竟然能领到跟县太爷一样的俸禄,等钱到手了,我请贺监去摘星楼吃酒。”
贺知章笑道:“凭你李白的文采,在摘星楼吃酒还用花钱?怕不是要吃一辈子白食。”
李瑛又介绍崔颢:“这位是来自博陵崔氏的崔颢先生,他所写的黄鹤楼想必贺监有所耳闻。”
贺知章为之侧目:“哦……莫非就是那首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正是拙作。”
崔颢面对这位文坛巨匠,不敢怠慢,急忙作揖施礼:“博陵崔颢见过贺监。”
“年轻人,有文采!”
贺知章高兴的拍着崔颢的肩膀,夸赞道:“你这首诗写的很有水平,足以比肩张相(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你与太白好好努力,争取让咱们大唐的文化璀璨夺目,流传千古!”
勉励完了崔颢,贺知章才想起李白说的话,笑问李瑛:“适才看过李太白的《将进酒》,实在是让人酣畅淋漓,意犹未尽。他说太子那日也做了一首诗歌相和,里面还有老夫的事迹,愿闻其详。”
“贺老见笑了,这面请,咱们去花坛那边走走。”
李瑛做了个一个请的姿势,与贺知章并肩漫步在花园的小径之中,李白与崔颢识趣的没有跟来。
“寡人的这首诗叫做《饮中八仙歌》,是这样写的。”
由于诗馆内还有许多匠人和胥吏在干活,因此李瑛并没有直接询问贺知章关于杜希望被下狱的事情,而是先摇头晃脑的吟诵起诗歌来。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贺知章听完之后不由得拍掌叫好:“好一个天子呼来不上船,简直是将酒仙刻画活了。”
接着话锋一转,带着疑惑道:“不过呢,这个左相怎解?看诗词的意思说的好像是李适之,不知殿下因何称之为左相?”
“卧槽,盗诗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不就出破绽了嘛!”李瑛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历史上的杜甫是在十年之后才写下了这首《饮中八仙歌》,那时候大唐已经由开元进入天宝时代,李隆基在政治上做出改革,设立左相和右相,
担任中书令的李林甫为右相,而兵部尚书李适之则登上左相之位,因此杜甫在诗中称呼李适之并无不妥,而李瑛现在就把李适之称为左相,则明显出了纰漏。
“那个……事情是这样的。”
李瑛开始圆谎,“前些日子,我进宫面圣的时候,父皇曾经跟我提起打算改革相制,设置左、右二相。李适之如今正当壮年,官拜兵部尚书,很有可能继牛仙客之后登上相位,故此……寡人在诗中称之为左相,也算是一个小预言吧,没想到却瞒不过贺监的火眼金睛。”
贺知章恍然顿悟:“原来如此啊,放眼整个朝堂,确实也就是李适之最有资格拜相了,看来老夫以后得多跟他亲近亲近。”
随着谈话的深入,两人也逐渐进入了花园深处,瞅瞅四下无人,李瑛便开门见山的请教:“此番劳动贺监驾临诗馆,孤还有一事请教,还望为寡人解惑。”
“太子请讲?”
贺知章并没有反感李瑛挖坑,坦荡的问道。
李瑛道:“孤的岳丈杜希望在兖州泗水县担任县令多年,颇有政绩,百姓称颂。多年来一直未能升迁不说,却在数日前被户部核查赋税的郭满堂以收税不利、欺君罔上的罪名免去官职,下在大狱。因此孤想问问贺监可知道此事?”
“老夫知道此事。”
贺知章抚须将这件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
半月前,户部尚书裴宽在早朝上禀报,由于北方许多地区出现了旱灾,导致赋税锐减,长安粮仓告急。
李林甫却说区区旱灾不足以影响赋税,肯定是许多地方官员借机中饱私囊,惹的圣人勃然大怒。于是命令李林甫负责彻查此事,将赋税下降最严重的三个县的县令贬为庶民,并发配到岭南做苦役,以儆效尤。
“果然是李林甫从中作梗!”
李瑛总算弄清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无奈的叹息一声:“杜希望治下的泗水县百姓乐业,丰衣足食,前年的税收高居河南道前十名,去年虽然有所下降,但也排在四五十名,把这样一位百姓交口称赞的父母官下狱,如何让百姓心服口服?”
贺知章抚须道:“杜希望的名声,老夫也听说过,是否需要我在早朝上代为申冤?”
李瑛拱手致谢:“贺监今年已是七十八岁的高龄,再有几年便可以致仕回家,安享晚年。如今李林甫权倾朝野,我绝不能让贺监为了我与之树敌。”
贺知章的品级虽然跟正三品的李林甫相差不大,但权力却是天壤之别,贺知章内心深处也不想得罪李林甫,免得晚节不保。
“自从张相被贬到荆州后,牛仙客几乎就是应声虫,李林甫说往东他不敢往西,李林甫说打狗他不敢骂鸡。致使朝中附言趋势之辈、阿谀奉承之徒愈来愈多,朝风日下,本官已有致仕退隐的想法……”
贺知章抚须感慨,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
李瑛道:“贺监请放心,孤的承徽杜氏已经前往京兆杜氏求援去了,如果无人肯站出来。孤便亲自入宫向父皇讨个说法,问问杜希望何罪之有,却要被革职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