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茹大喊一声，将闷头大睡的肖爱民两口子和肖国庆两口子吵醒了，他们没办法再装睡，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起来。
    一会儿门开了，四口子走了出来，张巧茹没好气的瞪了他们几眼，明明分家前说好了，这些家务活张巧茹带着王淑梅和周红梅一起做，结果结婚都第三天了，她们一点都没干，全都是她一个人干的，真是腻歪死她了。
    张巧茹有些摔摔打打的，王淑梅和周红梅都当没看见，只要不干活，摔打就摔打，他们不管。
    王淑梅和周红梅是妯娌，又在同一天结婚，两个人是天然的比较对象，你看我我看你，你不干，我凭什么干，谁都别干。
    今天是回门的日子，张巧茹憋着这口气，等回完门再说。
    一家人吃了饭，肖爱民带着王淑梅回王家了，周红梅的娘家远在湘潭，根本回不去，肖国庆索性带着她去了县城，过过二人世界。
    林宁忙了一晚上，困得很，草草吃完饭后倒头就睡，张巧茹准备了一桌子菜，迎接着小六和王红旗。
    林宁睡的正酣的时候，感觉旁边有人，她警醒的睁开眼睛，是小六，她正趴在林宁身边，专注的看着她。
    林宁惊喜的叫道，“六姐，你回来了？”
    小六点点头，“嗯！”
    林宁坐起来，打量着小六，她还穿着出嫁的时候那件咖啡色格子的上衣，裤子也还是那条黑裤子，衣服没换，但人看着神态有些不一样了。
    出嫁的时候，还是一副小女儿的神态，现在眉宇间多了一丝丝妩媚的神态，看起来像个小妇人的样子了，之前那股子虎虎的二百五的架势全都消失了。
    小六有些不好意思了，“小七，你看什么？”
    林宁嘿嘿一笑，“六姐，你变漂亮了！”
    小六拍了林宁一下，“瞎说！”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气氛又像是回到了出嫁之前，林宁下了炕，收拾一下，跟小六挨着坐着，低声问道，“六姐，王红旗对你好吗？”
    小六愣了一下，低下头，说道，“挺好的。”
    林宁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六姐，他要是对你不好，你跟我说，我替你去教训她！”
    小六吓了一跳，“小七，你说什么呢，王家人对我挺好的，我嫁过去这两天，什么都不用我干，吃的也挺好的。”
    “......那就好。”
    越聊越干，小六低着头，像是不愿意再继续了。
    林宁觉得她还是有些不对劲，“六姐，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跟爹娘说，可不要瞒着啊！”
    小六咬咬牙，往外面瞅了瞅，王红旗正在跟肖泽生站在院子里聊天，没注意她这边，她低声说道，“小七，王红旗的两条腿不一样长。”
    “什么？”
    “王红旗的两条腿不一样长，左腿长，右腿短，他的鞋也是一个底厚，一个底薄。”
    林宁愣了，她猛地站起来，凑到窗户边往外看，王红旗和肖泽生站在院子里侃大山，一人一个旱烟卷，聊得正带劲。
    林宁盯着王红旗的鞋，家里自己做的黑帮鞋，底和帮都是黑色的，上面是蓝粗布的裤子，严严实实的盖着鞋面，看不出来。
    现在已经是深秋，人们穿的都有点厚了，所以王红旗的打扮并不出格。
    小六将林宁拽回来，“别看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他右脚的鞋底比左脚的厚，大概差一寸左右。”
    一寸，那就是三四厘米左右，两条腿差这么多，走路一定不平衡，怪不得结婚那天，王红旗赶车的时候走的很慢。
    林宁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就说了，像王红旗人看着还不错，家庭也还行，怎么会快三十了都没对象呢，怪不得要用王淑梅换亲呢。
    小六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林宁的心抽痛了一下，她刚来的时候那么快乐洒脱的小六，这才几个月，就变成这样了。
    她问道，“六姐，你是怎么知道的？是王家人告诉你的吗？”
    小六摇摇头，“不是，我是半夜下床解手的时候，被王红旗的鞋绊了一下，才发现他两只鞋，一个底厚，一个底薄，我当时吓了一跳，觉得不对劲，就着月亮的光看了半天，才发现王红旗一个腿长，一个腿短。”
    小六的心又像擂鼓一样的响了起来，结婚那天晚上，早早吃过饭，王红旗就跟她关到屋里，将蜡烛吹灭，到炕上折腾了起来。
    王红旗年纪大，小六年纪小，体型上差异也大，小六从心底里感觉害怕，她一声都不敢吭，任由王红旗折腾。
    王红旗折腾了她两三遍之后，就倒在炕上睡着了，鼾声震天。
    小六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疼痛，她抓着床单对着墙，默默地流泪，唯一陪伴她的，就是外面皎洁的月光。
    后来，小六被尿憋的受不了，跨过王红旗的身体，到地上的尿盆里解手，上炕的时候发现了王红旗的鞋。
    她当时心中如遭雷击，这是怎么回事？
    她悄悄爬上去，凑到王红旗的两只脚跟前，很快发现了，他的两条腿不一样长！
    小六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她不敢喊醒王红旗，她怕他揍她，她隐隐的觉得，在外面表现的很正常的王红旗，在她面前却不是那么回事。
    比如刚才，她明明已经说很疼了，但是王红旗仍然没停止折腾她，她不知道别人家的男人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这些事情，她不知道跟谁去说，就是小七，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自己忍着。
    小六对着墙，一动不动，眼泪滴滴答答的流下来，鼻涕也一大堆，但是她不敢出声，只能一点一点的抹到墙上。
    怎么办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退亲肯定是不行了，她已经跟王红旗睡了，不干净了，再说他们要是分开了，大哥和王淑梅也得分开，大哥就没媳妇了。
    这些混乱的念头充斥着小六的大脑，她在混混沌沌中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王红旗已经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小六说完了，屋里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林宁问道，“王家跟你说过这件事吗？”
    “没有，他们都没有提起过。”
    “那，王家人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不让我干活，吃的也不错。”
    林宁想起王红旗走路的样子，“那，王红旗干活受影响吗？能干力气活吗？”
    “看不出来，但是我觉得他走不快，要是穿平常的鞋，肯定一瘸一拐的，估计扛不了麻袋。”
    林宁叹了口气，心上拂过一片阴影，在这个靠体力生存的年代，要是男人没有力气，这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尤其等王红旗年纪大了以后，养家都费劲，小六肯定辛苦了。
    林宁皱眉，为什么婚前发现不了这些呢？这王红旗一看就是骗婚啊，但是现在木已成舟，尤其在这个年代，小六的身子已经被破掉了，这件事情没办法转圜啊！
    “六姐，你想离婚吗？”
    “哎——！”
    这句话吓住了小六，她拼命的摆手，“不行不行不行！不能离婚，哪有刚结婚就离婚的，再说了，我要是离婚了，王淑梅肯定跟大哥离婚，大哥就没媳妇了！”
    那就是不离婚了，但王家这欺瞒的行为，绝对不能纵容，他们这是骗婚！
    林宁将肖泽生和张巧茹叫了进来，王红旗镇定的看着他们，像是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门关上，将事情一说，肖泽生和张巧茹傻眼了，“这，这可怎么办？”
    继续过下去吧，很憋屈，不过吧，又不能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们肖家这是被王家给拿捏住了，猜准了他们不敢离婚啊！
    屋里再次沉默了，林宁说道，“爹，娘，难道就这么白白放过王家吗？他们这可是骗婚！怎么也得教训他们一顿吧！”
    肖泽生叹了口气，没说话，张巧茹说道，“教训倒是好教训，就怕我们前脚教训完他们，后脚他们就教训小六，你没成家你不知道，这婆家磋磨儿媳妇的方法，多的是！我们又不能天天守着她。”
    这可真是，投鼠忌器啊！
    肖泽生说道，“也不像你娘说的那么严重，我们有小六在他们手里，他们也有王淑梅在我们手里，等王淑梅回来，我们要好好说道说道。”
    肖泽生又安慰小六，“小六，不就是腿短点吗，也不耽误过日子，只要他能挣工分，让你吃上饭就行了，又不是残废，我看他除了腿短，也没别的毛病。”
    说着说着，肖泽生自己就把自己给说服了，也是，他是男人，天生就能共情男人，又怕小六节外生枝给他带来麻烦，竟然开始向着王红旗说话了。
    张巧茹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在他们心里，小六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当然是肖爱民更重要，他们现在就怕小六闹起来，只要她不闹，就一切太平。
    两人安慰了一会儿小六，就出去了。
    肖泽生站在院里，问了问王红旗，王红旗索性将鞋脱下来给肖泽生看，又说了一箩筐好话，肖泽生听的心里美滋滋的，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
    等林宁和小六出去吃饭的时候，肖泽生和王红旗喝的跟哥俩好似的，一派祥和，再没人提这件事了。
    吃完饭，又等到王淑梅和肖爱民从王家回来，肖泽生当着王淑梅的面，提了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你们王家都不对，这是骗我们！”
    王淑梅和王红旗早都料到了今天，已经准备了一箩筐好话，低姿态的说了一大堆，肖泽生和张巧茹都挺满意，这事就彻底过去了。
    整个过程中，似乎就没有小六说话的地方，虽然这是她的婚姻，她是被骗的人，但人人都不在乎她的意见，她只需要等待安排，任凭别人摆弄，不要给别人带来麻烦就行了。
    小六再次坐到了牛车上，王红旗拉着她走了，她瘦弱的身子窝在牛车上，逐渐的远去。
    林宁看着她的身影，自从结婚之后，从前的小六在慢慢的消失，她的个性，她的脾气，她的气息，都在慢慢的减弱，她被王红旗覆盖了，成为了他的附属，消失在王家之中，以后，人人提起她来，只会说她是王红旗媳妇。
    第二天，张巧茹又怒吼几声，这次，周红梅一如既往的装傻不起来，但是王淑梅却不敢了，因为王红旗的腿就是她的把柄，她早早的起来，跟着张巧茹干活。
    张巧茹很满意，心里也出了一口气，你们拿捏我闺女，我就拿捏你闺女。
    小六跟着王红旗回了家，王红旗跟爹娘交代了一番，听说顺利过关了，王父王母就松了一口气，只要儿媳妇不跑了就好。
    从第二天开始，王红旗就没再藏着掖着了，他正常的脱鞋走路，小六这才发现，他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太重的东西真的是搬不了，因为走不稳，得她在一旁帮忙。
    就是扫地的时候，也一高一低的，只要涉及到走路的活，他做起来都很慢，所以家里大部分的活，都是王父王母干，现在添了小六这个壮劳力，就得她来了。
    小六忙的不可开交，早上一起床就得做饭，然后就是收拾院子，到井里担水，好不容易坐下来，就开始纳鞋底。
    王红旗的鞋底比别人的厚一寸多，得用大长针使劲纳，王母说了，王红旗的鞋全都得自己做，买的鞋穿不了，所以小六得早早的学会做鞋。
    白天还好过些，到了晚上尤其难过， 不知道是不是怪小六说破了这件事，王红旗像是报复性的折腾她，每次都把她折腾的难受的不行了才罢休。
    王父王母听到了动静也不管，儿子快三十了，别人像他一样年龄的，儿子都十来岁了，小六得赶紧生几个男娃下来，好将家给担起来，唯一庆幸的是，小六年轻，能操劳，也能生。
    小六身上的光在逐渐的消失，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了，王家村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不知道跟谁聊天，王家人轻易不让她出去，怕她跟别人说太多，万一嫌弃王红旗勾搭上别人怎么办，工也不让她上，就天天在家里待着，先怀了孕再说。
    这天，小六正在家里做饭，听到外面传来喊声，“六姐！”
    小六抬头，看到了林宁，她高兴的叫道，“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