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易这么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醒过来的时候，韩叙让他等一下，然后就出去了。
    外面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过了一会，他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面，搁在床头柜上。
    “吃。”他说完就坐上一旁的沙发，双手抱着胸，死死盯着林知易看。
    林知易看了眼黏糊的面条，根据红色和黄色的色块，判断出来这是一碗番茄鸡蛋面。
    他沉默了一下：“你做的？”
    “你想得还挺美的，我凭什么给你做饭？”韩叙冷嗤，“外卖。”
    他说完，就拿起旁边搁着的剧本，举起来看，拿起笔勾画。
    只是余光，时不时盯过来。
    林知易：“……”
    他压了一下唇瓣，免得笑出来。
    端起碗，尝了一口。
    嗯，挺难吃的。
    只是这个味道，不免让林知易想起很久之前，韩叙第一次做饭给他吃的场景。
    那时候，在大学附近那个狭窄的出租屋里，二十岁的高大青年窝在厨房里，因为油烟太大，烟雾报警器不停响起，喷了一屋子水。
    还记得，那天韩叙弯着腰，用身体挡一碗乱七八糟的面，捧过来给他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那样热忱的目光，就算一块石头，也会变成。
    如果没有后面的那些事，也许和他在一起，每天都会像沉在糖水里。
    回忆不停倒带。
    林知易紧闭双目，将脑子里的沉重心情压了下去。
    他低着头，一点点吃那碗面。
    韩叙看着对方没停下的动作和鼓起来的腮帮子，紧捏着笔的手指松开几分，哼笑一声。
    小猪一样。
    他低头去勾画剧本。
    气氛难得静谧。
    吃完饭，韩叙收走了碗筷。
    林知易看了眼腕表，已经快十点钟了，他找到手机，回了一些信息。
    过几天韩叙要去一档综艺做飞行嘉宾。
    从出道开始，韩叙就很少参加综艺，算是比较爱惜羽毛的那种演员。
    这次虽然是只参加两期的飞行嘉宾，但足以让粉丝疯狂。
    林知易捏了捏眉心。
    除了意外，他更多的是感到不安。
    新综艺录制的地点，是他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
    也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回去的地方。
    怎么会突然要去那边。
    但他也从没和韩叙说过自己的老家在哪……
    正思索着，身边的床垫下陷几分。
    手里的手机被抽走丢向沙发，因为动作太大，手机落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林知易下意识要起身去拿，被韩叙按着手压在身下。
    “坏了再买。”韩叙毫不在意。
    他伸手从睡衣下摆往上滑，滚烫的呼吸散在林知易耳侧，“你吃饱了，该我了吧？”
    林知易动作顿了一下。
    脑子里不禁浮现下午二人唇瓣缠绵的画面，他有些茫然。
    他很肯定，韩叙没喝酒，也没生病发烧，但对他却格外温柔。
    突然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想什么？”
    下巴被掰了过去，韩叙低头咬着，话也含糊不清，“自己脱，我给你弄……”
    林知易闭了闭眼，还是任由对方动作。
    这样也很好。
    在离开之前，多亲近一些。
    分离才不会那么痛苦。
    他抬手，难得主动地勾着对方的颈，贴了过去……
    ……
    周五晚上。
    沈以南下班后，驱车到了沈家。
    一段时间没回来，家里似乎热闹了不少。
    车库里，除了家里人常用的商务车和沈煜真的几辆跑车，还多了台其他的车。
    沈以南眉心轻皱了一下，今天按理说是家宴，怎么还有其他人？
    沈忠诚跑出去好几天没消息，按理说不会带小三回来。
    “你到了？那你老公什么时候到啊？”电话那边，池星瑶咬着薯片问。
    沈以南懒得纠正她那个“老公”的称呼：“薛渡那边开会晚了点，让我先过来了。”
    “行，那我挂了。别忘了衣服换一下，搞潮流一点。”池星瑶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提醒，“还有，他们要欺负你，你就让你老公给你撑腰！撤资警告！天凉沈破警告！商业打压警告！”
    “知道了，一定，放心吧。”
    沈以南挂断电话的时候，还在想，他姐姐真是越来越有那种当长辈的气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哥传染的……
    走到门口，却见管家正低声训几个佣人：“我能不知道是夫人带来的？你要知道我们工资是谁发的，那几个人……”
    佣人唯唯诺诺应了声，一转头看见沈以南站在原地，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少、少爷！”佣人喊了一声，表情有点慌张，“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沈以南点了一下头，刚要往里走，就被管家拦住了。
    “少爷，呃……里面有些东西还没布置好，要不……您去花园休息一会？”管家面露难色。
    沈以南问：“我打扰到谁了吗？家里来了客人？”
    “也不是说客人吧……就是、就是……”管家挠了挠后脑勺，似乎很难描述。
    沈以南抬腿走了进去。
    客厅里，白秀丽正坐在沙发上，握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的手聊天。
    沈煜真坐在边上，脸色黑的跟锅盖一样。
    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几人同时回过头来。
    女孩见了沈以南，顿时眼前一亮。
    “回来了？”白秀丽脸上的笑收了起来，板着脸扫了一下沈以南，“今天穿得还可以。”
    沈以南疑惑了一下，没理解她的意思。
    白秀丽突然点评他的穿着打扮干什么？
    下一秒，白秀丽就对他招了一下手：“来，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钱小姐，和你差不多大。”
    钱小姐站起来，笑得温温柔柔，“你好。”、
    她打量着沈以南，眼里闪过惊艳，“你比我想象的要高很多，真人比照片还显小，仔细看，鼻子和白阿姨还很像。”
    钱小姐笑得害羞。
    白秀丽看了眼沈以南，嘴上敷衍：“是吗，我还没仔细看过。”
    她站起身，催促沈以南：“快过来和钱小姐打个招呼，你们都是年轻人，也有话题聊，晚上吃完你带她去附近逛一逛。”
    到这个时候，沈以南就是再迟钝，也发现了白秀丽的目的——
    她竟然要给自己介绍女人相亲！
    沈以南差点没被气笑。
    他径直走向二人，和钱小姐握了一下手，语气礼貌：
    “钱小姐，很高兴认识你，但很抱歉不能陪你逛。”
    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而且，我很爱他。”
    客厅里，死一般寂静。
    白秀丽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转身对钱小姐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别听这孩子瞎说，他就是叛逆，其实人还好……”
    “我说的是事实。”
    沈以南打断白秀丽的话，又看向钱小姐：“钱小姐，抱歉今天让你白跑一趟。”
    事到如今，钱小姐要是还看不出来就是个傻子了。
    脸上因为刚才见到沈以南的笑瞬间收起来，她回过身去拿了自己的包，再看向白秀丽时，语气已经近乎指责：
    “白阿姨，你和我妈妈是同学，我相信你是真心想帮我。但你明知道你儿子喜欢男的，还叫我来，是想骗婚吗？我家里是没钱了，但还没到要我出卖自己的地步！”
    她眼眶迅速发红，感觉丢脸又难堪，抹了一把眼泪，快步离去。
    白秀丽连忙让管家开车去送。
    转过头，看见冷静的沈以南，白秀丽气得浑身发抖。
    “沈以南，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我嘴皮子都磨破了才喊人家来吃饭！”
    沈以南语气平淡：“我没疯，说的是实话，你也清楚，我和薛渡在谈恋爱。”
    “薛渡是什么家庭，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跟你玩玩？”白秀丽深呼吸好几次，却根本冷静不下来，“我看你就是被他给的好处给迷惑了！你跟他搞臭了名声，过几年，你看看有谁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你！”
    那天在医院里，看见薛渡和沈以南举止亲密，白秀丽就觉得不对劲，看到照片后也是将信将疑，现在亲耳听见沈以南承认，才是真真正正确定了——她亲生的儿子竟然喜欢男人！
    这个消息犹如惊天巨雷劈了下来，白秀丽险些没气得背过去！
    原来以为这个儿子只是性格孤僻不讨喜，现在才发现简直是疯疯癫癫不成体统！
    白秀丽现在真是后悔没看好沈以南。
    薛家是什么资产，玩他那不是跟玩小孩似的，过几年把他玩够了一丢去结婚，他难道还能讨回什么公道？
    搞不好整个沈家都被他给拖累了！
    白秀丽思前想后，本来想着温和点，给沈以南介绍个女的，说不定谈了恋爱，还能掰回来。
    谁知道他这么不领情！
    此刻，沈以南字字清晰：“薛渡不是和我玩玩，我也不会和女人恋爱结婚。”
    白秀丽指着他，手都在抖：“你……你简直是离经叛道！两个男的怎么可能……”
    “所以你想让我欺骗一个女人，利用她，再逼疯她吗？”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沈以南很冷静地看着她：“在沈家的二十多年，你难道不痛苦吗？”
    白秀丽狠狠怔愣。
    这句话，像一根针一样，扎进白秀丽心里。
    她下意识避开沈以南的目光。
    隔了几秒，又抬眼看过去，心中忍不住感到惊诧。
    明明只是几个月没见而已，眼前的少年却更沉着冷静，和她对视的时候，没有原来的讨好和怯懦，反而眼神清亮，没有任何闪躲。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
    以至于，她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人对视着，没有人退让。
    身后传来动静，沈华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沉默：“别吵了。”
    白秀丽回过身，眉心皱起：“妈……”
    “秀丽，南南和薛渡在一起，我是知道，并且同意了的。”沈华走过来，站在沈以南旁边。
    白秀丽瞪大眼睛：“妈？！你怎么能同意这么荒诞的事情！”
    沈华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有佣人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压低声音说：“薛先生来了。”
    话音未落，白秀丽的眉头死死拧起来：“他来干什么？”
    正要质问沈以南，青年已经走了进来。
    薛渡站在沈以南身边，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一下，才对白秀丽开口：
    “白阿姨，刚才你们的对话，我全都听见了。”
    闻言，白秀丽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却听薛渡接着道：
    “方便的话，不如我们单独谈谈。”
    白秀丽和薛渡进了书房后，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在这个家里，好像已经失去了开口的兴趣。
    沈以南转而看向沈华，抿了一下唇：“奶奶，我先走了。”
    “不多待一会吗？”沈华上前几步，似乎想抓住沈以南的手挽留。
    但沈以南退后了一步，避开。
    “我在门口等薛渡。”
    沈以南说完，避开她的目光走了出去。
    他脚步很快，仿佛再慢一点，自己就无法下定决心。
    家里没人拦他，沈以南走出去，站在沈家门口，回过头看自己待了三年的住处。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他看见天边燃起晚霞，璀璨的颜色像是美人鱼的鱼尾，只是看着，心情就好了起来。
    从前，这样的景色一定也不少，但他从来没有抬头看过。
    过去那三年，沈以南总是很想逃离这里，但很多次走到门口，又慢腾腾绕了回去。
    总是担心，一旦跨出这个家，就和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牵连，就会被世界抛弃。
    现在回头看，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实在是很幼稚。
    又不禁产生几分感慨，他现在，已经有了离开任何地方的底气和自由。
    所以，才会抬头看见晚霞吧。
    沈家门口的花圃由一些大石块堆砌，沈以南找了一块坐下，抬头欣赏晚霞。
    看了一会，举起手机，找了个角度拍了几张。
    正纠结发哪张给薛渡，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想分享美景的人，正站在他身后：“一起看？”
    “好。”沈以南往旁边坐了一点，让出一个位置来。
    薛渡和他并肩坐着，安安静静望着天空，直到最后一抹晚霞落下。
    手被牵起来，薛渡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
    “我们回家，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