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正脚有点跛，是年前从标本馆跌下楼梯落的后遗症，当时他给那些记者闹哄哄弄去医院，各种清奇角度被拍，被营销号又整出来好多黑王黎雾的文，批虐待老人什么的。
    解释都解释不清。
    当天王黎雾跳了楼，黎正在医院听到消息，身体一下就垮了。
    这回人断着腿回来，记忆残缺，黎正心里下定决心，就是想起被杀了，也要不要命上去。
    他得给芙芙把小雾从血腥里拽出来。
    都怪那个王澄！好好一个孩子，都教成什么样了……
    还有……
    黎正警惕看陈十紫，试探问“你跟小雾的事，家里知道吗？”，陈十紫知道对方什么意思，无非是同性恋家里不骂你不知廉耻吗，她眯眯眼笑说，“我家人都死光了。没死他们最后也得同意我。”
    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手一个离家出走，最后我爷奶指定得打电话破冰叫我回来，一发现我犟种硬往南墙上死撞，再给王黎雾这么一细瞧、那么一细看，指不定最后怎么角度清奇夸小雾是个绝世好孩子，青春好作伴，然后就要给我撑着腰招呼亲戚办酒席了……
    可惜肯给我撑腰的家人早都不在了。剩下的只有垃圾。
    小雾也是。惨的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
    我得给她好好当这么个人。
    盘算。
    黎正读不来陈十紫的心理活动，只问，你真想弥补小雾？陈十紫自然点头。
    黎正就说，王黎雾跳楼那天晚上，凌晨他去南天路调查原由，意外在事发地碰到一个瘦弱男孩从天台上下来，那孩子眼神不对，很阴暗，脖子也有勒痕，见人就慌神，他潜意识觉得不是巧合。后来找人专门跟踪，才发现有鬼。
    这孩子上高中，一直被几个社会男的欺负，寒假因网络舆论势头高没动静，开学后就开始趁夜色找偏僻地方虐杀动物泄恨，手起刀落很熟练，雇来的私家侦探给他发了好些照片，他这才知道虐猫的不是王黎雾，后悔当时错信了网上的恶言恶语，对王黎雾失望丧气，遂想做些事弥补。
    听到虐猫事件的全部内幕，陈十紫一诧。
    有人从坠楼地出现吗？
    是那天她去取证的那家吗？当时听到了脚步声。
    陈十紫脸色凝重。
    黎正给她看手机照片。
    漆黑的夜色里，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蹲在地上，提着一只黑白小哈巴狗脖子死掐，脸上笑容狰狞且满足，很变态。陈十紫一下就认出了。
    这男孩好像叫什么术，瘦瘦弱弱，白白净净，公园警察问讯那天低调又显眼，气质唯诺。
    黎正说是白术推王黎雾下去的，陈十紫看着手机照片，不太信。
    十个小变态，敢往阴暗本尊的王黎雾身边凑一下吗？那天晚上可是吓得猫皮都掉了。而且，黎正不一直叫她害人精吗？显然知道王黎雾是为她跳的楼。
    她问黎正要怎么办，黎正说要给小雾报仇，问她说的话算不算数。
    陈十紫觉得老头不对劲，一张脸活了78年，在惨白路灯的映照下，早就是一副天然淳厚、为标本馆奉献一生的老馆长样，眉宇间还有一点儒雅正派，要不是今晚一系列事太抓马，陈十紫就说什么信什么了。
    王黎雾干脆直白的阴森幽暗跟她这外爷根本就完全不搭边，毫无继承相似性。
    陈十紫眉头一跳，心中叹：是套，也得钻。
    还得指望这老头呢。
    几个念头在她脑海高速盘旋。
    ***
    黎正跟陈十紫商量好，一起去白术平常活动的树林找证据，然后合力报复那小孩，说杀人什么的是他想法极端了，教训一下就够。
    结果，两人摸黑拍男孩虐杀视频时候，老头突然嚎了一嗓子，抢完手机就跑了。
    跛着腿跑起来比马达还快，只丢陈十紫一个和震愣的白术面面相觑。
    陈十紫也给这快80的无良老头这一手骚操作惊到了。
    一个半年不见，白术的虐杀技术只进不退，故意穿校服找刺激，还滴血不沾，反倒是陈十紫打人的本事连连倒退，勉强摸起一个砖头硬着头皮就起架势。
    白术的脸平日极其干净，当下处在一种杀戮后的癫狂当中，没多大恐惧老头儿跑了，反而兴致勃勃观察起陈十紫，想了半天，才想起是谁，脑海里有印象。
    “晚上好，姐姐~好久不见。”即便在黑夜里，仍能看到少年笑的干净清澈，礼貌。
    “哈哈，误会哈……”
    “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大家都是熟人，客气什么？”诡异的林子里传来白术的好客声音，大方解答：“那爷爷也跟过我好几回了，每回被我一瞪，就吓得赶忙跑，特没意思。”
    “不如……”白术眼神眯起，“姐姐，你陪我玩吧~”
    他脚下是摆成五芒星姿势的血淋淋的剥皮松鼠，空气里血腥翻涌，胆汁从陈十紫喉咙里往外冒，她咽下去，就看白术朝外横着个寒光凛凛的解剖刀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嘴角噙着残忍嗜杀的浅笑。
    场面相当惊悚，攥着砖头陈十紫连连后退，“有话好好说，弟弟……咱有事都有正当途径解决，完全没必要用这种虐杀方式发泄……冤有头债有主，谁欺负你你找谁去……”
    手指慢抚解剖刀到面，白术慢慢勾唇：“你——欺负我……我……就找你。”
    砖头着急忙慌转头就凌空抛掷过去，直朝人脑门上砸，陈十紫被这恶鬼语气吓的脊背发麻，梗着脖子问：“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白术一个闪身，瞬间避开砖头，笑容轻蔑。
    “你来我家录音的时候。”
    眼皮一低，他晦暗说：“那个姐姐总跟我作对的时候……”
    ”你你你……“陈十紫惊慌失措，乱抓泥土挥打，腿僵硬难动。
    少年冷哼，悚然逼近，解剖刀咵朝陈十紫大动脉扎下。
    ……
    “啊~~~~~~”
    尖叫声在漆黑的密林中颤抖激荡，白术捂着小腹痛叫。
    陈十紫手握一个手掌长的黑色电击棍，满脸冷厉。
    强电流在白术体内来回乱窜，他身体直接麻了，吧嗒解剖刀就脱手撂地。
    陈十紫帆布鞋砰一脚犀利踩上去，脚尖向后一挑，血光与寒光在空中勾出凛然弧线，吧嗒一声，解剖刀已砸去身后五六米远。
    不待对方反应，陈十紫一鼓作气，膝盖直接踹去白术膝弯，把对方掀倒，砖头从地上一摸一打，白术脑袋直接被砸的满是星星，晕的站不起来。
    “你去天台上跟她说什么了？”
    陈十紫冷问，已趁白术头脑发晕将其双手反剪于身后，手脚表情都一股无情狠酷。
    白术低头笑的畅快、恶劣，十六七的少年清澈的脸如食人花一样艳丽绽放。
    “我说你贱！说你烂！！说你跟这个勾搭，跟那个勾搭，就该给我练手，你个烂货！！！”他眼底全是没由来的蚀骨恨意，嘴角翘的清丽、苦涩，放肆大骂陈十紫，声音狞然，不啻以最恶毒和最污秽的词汇咒骂面前这个仅跟他有一面之缘的女生。
    他曾白日在篮球场就察觉牵手的两个女人别扭不对劲，也屡次看到这个娇小姐姐总不决绝抵抗，每此对方软硬兼施意志就动摇，白天晚上任由人强制亲揉俯压、肆意妄为，他发自肺腑厌恨陈十紫。
    骂：“你个婊子！给这个睡，给那个艹！真以为有个贪吃的上赶着舔就是爱了？不可笑吗？”
    “她那样哄一下你，你就沉醉了？啊？！”
    白术转头恨视陈十紫，仰头恣意嘲讽宣泄。陈十紫站着，他被压制跪趴着，他看对方却好似看到世间最恶心的东西，呸就厌唾了一口唾沫，骂：“被抱着哄着就给你痒着了？发骚了？脑子在想什么？明明拿着刀，那么破口大骂——为什么不戳下去！你说你是不是贱？！！同性恋，你不恶心吗？！她毁了你，你不明白吗……”
    他一字一顿彻骨怨诉，声音嘶哑起来，眼底猩红与漆黑翻滚交织。
    “他们毁了你……”
    白术趴在泥里半哭半笑，一会又癫恨起来，这世上的人他全恨！恨所有欺辱过他的人，恨所有抛弃过他的人，恨所有将他的求救置之不理反背地污骂他的人，最恨……说爱他和跟他一样还不反抗的人。
    他看陈十紫如看杀身仇人。
    腾的朝地一滚，白术挣脱陈十紫桎梏，噌从裤兜里掏出另一把备用刀，又恨又急快速朝自己脸上一划，起誓般，满腔仇恨于手中锋利刀尖一时直接化作眼尾至下颌一道稀烂血渠，月光下他白净的右脸刹那血肉外翻，鲜血噗噗淋漓喷薄。
    “你这是干什么……”陈十紫惊愕，语气焦急。
    这男孩经历她隐约琢磨出来了。
    白术都没有管自己血肉模糊的脸，那曾是7岁时邻居家爷爷第一次亵玩他时用的理由，说，我们小术，脸蛋可真漂亮，女孩一样。
    12岁恶人死了，邻居还给他们家缅怀送花圈，说，齐老先生热心仁善，他走了大家都心痛……甚至有人问他，小术，你齐爷爷那么心疼你，好吃好喝都给你藏着，别难受，想哭就哭吧……
    这个夜，恨泪染着血哗就从白术眼眶流出来，他仇瞪陈十紫，眼神充满凶意。
    “我干什么？”
    咬牙切齿：“杀你。”
    ……
    两人在林子扭打的很厉害，都不是练家子，全靠莽劲。
    白术发了疯一样，非要把看不顺眼的陈十紫宰了，憋着一股非要杀死过去那个肮脏懦弱自己的执念，他狠狠咬字：“今天杀了你，明天就把你那跳楼还不死的杂碎给割了，叫她跟你去做伴。”
    “你敢？”陈十紫牙齿咯嘣咬响。
    一听要割王黎雾，立马发了凶，就地一滚，直接把刚踢走的那把解剖刀抢了过来，连带电棍配合，和白术不要命扑上去对捅。两个瘦瘦弱弱的人，捅红了眼什么都顾不着，浑身都挂了血。
    砰！
    砰！
    两棍子，砸她俩脑后，都被抡晕了。
    一个壮实的高个男孩出现，把白术背起来走了。
    迷迷瞪瞪中，陈十紫听到有人跟她说话。
    “姐姐，别怪我，你那个姐姐先勒小术的。希望你命也大。”
    “我看住我的他，你看住你的她，咱谁也不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