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行驶了一段路,杨元庆喊住王开泰停下,他从车里跳了下来,对着摇光镇的方向跪下,缓缓磕了几个响头,心头微酸,心中一片黯然。
王开泰静静的站在旁边,默不作声。
“师傅,老杨是个什么样的人?”许久,杨元庆才问道,声音有些苦涩。
其实这问题他这些年已经问过十来遍了,只要是跟老杨有接触过的人,他都问过。
王开泰不善言辞,让他形容一个人比较困难,犹豫了下,道:“王爷平时比较严肃,但人不错。”
杨元庆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尘土,淡淡说道:“你这有说跟没说一样。刘夫人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开泰摇了摇头,学着杨元庆平日里说话的口气说道:“你还没生下来我就来丁州了,跟她不熟。”
要不是拿王爷的工资,谁他娘哄你这瓜娃子,恶心,实在恶心……
杨元庆咧嘴一笑,眼睛清亮,望着王开泰的双眼柔声说道:“师傅,我这出身你都知道,知此知彼才能百战不胜。”
王开泰故作惊讶,诧异问道:“你还想跟她大战三百个回合?”
杨元庆大笑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王开泰乜眼道:“别想那么多了,你这次进京,王爷肯定会做些准备。”
杨元庆跳上王开泰赶车的位置,叹道:“师傅,你这就不地道了,元庆好歹也是你的徒弟,这趟回京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你不先给我透露点老妖婆的信息吗?”
王开泰瞥了他一眼,道:“这话回去后就别说了,小心王爷家法伺候。”说罢,他也跟着跳上牛车的前室,道:“进去躺会儿吧,出了这段路,就有些颠簸了。”
杨元庆笑道:“师傅不怕我逃回来吗?”
王开泰笑道:“逃回来干嘛?给你娘守孝三年吗?”
杨元庆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通丧也。你不说我都忘了,百善孝为先,给娘守三年丧也不过份。”
王开泰心里咯噔一声,你小子不会来真的吧?
他沉默了下,道:“青鸾夫人去世,谁都不好受。带你回京,不仅是王爷的意思,也是她的遗愿,你若不想走,师傅也不逼你,陪你留下。你自己好好想想,青鸾夫人在地里能安心吗?”
杨元庆人小鬼大,拍了拍王开泰的肩膀,笑道:“逗你玩的。走吧,先去霸州林家看看。”
前往京城的道路很不顺畅,前段时间那场绵绵的春雨淋得尽是坑洼与水浆,行驶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即使牛车内垫了两条被褥,也犹如行驶在狂风大浪的海上,摇摆不停。
在牛车里躺了七天,师徒二人总算到了霸州。
此地离京城还有四百里左右。
霸州毕竟是座大都市,吃住方便了很多,师徒俩找了间名为‘悦来’的客栈歇脚休息。
这一路过来,他俩住过的‘悦来客栈’至少不下于三家,起初杨元庆还以为是连锁客栈,不禁对这时代的商人有些刮目相看,竟然都懂得开连锁酒店了。
经过王开泰的解释,杨元庆才知道这‘悦来客栈’并非连锁酒店,而是取自孔子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悦来’听得亲切,所以深受这些开客栈的商人喜爱,也就变成很多城市都会有‘悦来’客栈。
喜欢归喜欢,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把客栈取名叫‘悦来客栈’,一座城市一般只有一家‘悦来客栈’,若大家都把客栈命名作‘悦来’,那不得乱了套,只能谁先叫‘悦来客栈’就是谁的。
也正是如此,常常在外行走的人都知道,能叫‘悦来客栈’的客栈,它不一定是这座城市中规格最高价格最贵的一家,但一定是这座城市中最老,且最有卫生最守规矩的一家客栈。
王开泰有武将的身份,按理说这层身份其实可以不用住客栈,直接找个驿馆便是。
只是宁浩离开之前再三叮嘱王开泰,一定要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毕竟京城这些年没少派杀手过来。
师徒俩下了车,跟着小二一起找了个马桩拴住牛车和黑狗,然后跟着进客栈。
客栈的柜台边一位中年妇人正捧着瓜子咯吱咯吱的磕着,估计是这客栈的老板娘。
王开泰对着中年妇人说道:“店家,有没有房间,给我们准备间上房!”
“呸呸!”老板娘扭头将嘴里的瓜子皮对着边上吐了两口,笑眯眯的应道:“有的有的。两位客官是要先进屋还是先用膳?”
“用膳吧!”王开泰从兜里掏出一把碎银放在那能看出有些岁月的柜台上交给老板娘,然后带着杨元庆走到一处角落坐下,又点了几道能填饱肚子的饭菜。
他们的座位刚好正对着客栈的大门,刚坐下,便见一位明艳动人的少妇牵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走进来。
少妇约三十左右,模样清秀,一头青丝高挽,头上插着一支蝴蝶状的嵌翠玉,一身浅紫色窄袖背子,内束鱼尾裙,脚踩丝制梅花纹轻靴,举步行走时,身正肩平,宛如河中浮出水面的净莲,缓缓移来。
少妇身旁的小丫头也长得十分好看,五官精致,明眸皓齿,跟个瓷娃娃似的。
母女二人身后跟着几个大汉,龙行虎步,目不斜视。他们帮妇人提着包裹,腰间别着武器,想必是母子的随从。
少妇一进门也是直奔柜台,与老板娘说了几句话后便扭头扫了堂中一眼,然后扭着娥罗的身子袅袅婷婷地朝杨元庆师徒这走来。
在妇人转身离开后,她身后的一个随从掏出银两放在柜台上,然后在厅中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过多久,师徒二人的饭菜便端上来。
母女二人从进来到落座,王开泰的眼睛寸步不离的看着她们。尤其是少妇从师徒二人身旁经过时,王开泰眼睛仿佛要掉进那阿谀的丰臀缝里去。
杨元庆抬手晃了晃,轻声笑道:“师傅,吃饭了。”
王开泰赶忙收回目光,尴尬的笑了笑,道:“要不要喝了一杯。”
杨元庆虽然前世可不是个雏,床笫之事,看过且吃过,尤其是前世大学时期,关于岛屿的动作爱情片可是研究得相当透彻,说起女人,品头论足,头头是道。
老许当初没离开摇光镇时,总骂他不学无术,又纳闷他对床笫之事怎么会不学有术。
后来老许走了,徐家的那间茅草屋就成了杨元庆与徐向农的避难所。
几个小屁孩继承老许的衣钵,且超越老许,他们隔三差五就去赵二家偷看他那小娘子洗澡。
若是被发现时,杨元庆几人都会逃到茅草屋躲起来。
杨元庆咧嘴一笑,道:“不喝了,小心等下犯错。”
王开泰乜了他一眼,佯怒道:“为师有那么没定力吗?”
杨元庆撇嘴一笑,继续调侃道:“师傅,你还真别说,这少妇长得还挺好看的,前凸后翘腿子长,美得冒泡。若不是盘发,还看不出是个妇人。”
王开泰没有搭理,端起酒壶往碗里倒。
“无耻小儿,满腹淫秽。”
邻桌响起一道极为高傲的不屑声。
师徒二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头顶青巾身穿蓝袍的书生正对他们横眉冷对。
师徒二人犹如神一般同步,同时对那道貌岸然的书生乜了一眼,没有搭理。
书生见杨元庆师徒没有理会自己,误以为是他们理亏不敢反驳,起身道:“我元人之所以被世人看做蛮夷,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登徒浪子。小小年纪,有娘生没爹教,有辱斯文。”
杨元庆才刚走出母亲去世的阴霾,此刻书生再提,他顿时勃然大怒,身子一闪,来到书生面前,抡起手臂欲给他一巴掌。
与书生同来饮酒吃饭的还有一个白袍书生,他在杨元庆起身刹那也站了起来,挡在蓝袍书生面前,握住杨元庆手腕,道:“小兄弟的火气有点大啊……”
白袍书生话还没说完,只听‘当’的一声,一壶酒砸在他头上,同时溅了他的同伴和杨元庆一身。
只见王开泰坐在座位上淡淡说道:“不想死的话,就把手松了。”
白袍书生向王开泰望了一眼,心中有些憾然,脸涨得跟猪肝似的松开手。
“啪!”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蓝袍书生的脸上响起。
蓝袍书生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但他的反应却让客栈内所有人都傻眼了,他挨了一巴掌却没有跟杨元庆和王开泰拼命,反倒对着蓝袍书生咆哮道:“林锐明,这就是你林家的待客之道吗?”
“纯兆兄弟莫要生气,这位壮士的功夫比锐明还要高,不敢动手也正常。”
白袍书生欲言又止,正要解释,客栈外传来一阵笑声。
只见一位笑容可掬的年轻人从外面走进来,对着王开泰拱手道:“在下林家林锐海,敢问壮士如何称呼?”
“锐海兄跟他客气什么,把他的腿给我打断了。”蓝袍书生李纯兆在一旁叫嚣道。
杨元庆笑道:“他敢不敢打断我师傅的腿我不知道,但你要再聒噪,小心我把你嘴给打烂。”
李纯兆囔囔道:“你敢?老子是户部尚书李刚的儿子。”
哇,终于遇到李刚了。
杨元庆十分惊讶道:“你爹是李刚?”
李纯兆骄傲得跟只孔雀似的,嘚瑟道:“既然知道我爹,还不跪下。”
杨元庆噗嗤笑道:“霸州林家什么时候落魄到这地步,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听人指手画脚。”
王开泰依旧坐在原地,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血如海。
林锐海见他全程没有说话,都是杨元庆在说话,心想这俩人应该是以杨元庆为主,转头望向杨元庆:“小兄弟,既然知道我霸州林家,那便给我林家个面子,给李兄磕个头认个错,我也不为难你们。”
“这头要是妙才爷爷让我磕,那我便跪下来给他磕便是了,若是你……”杨元庆轻轻摇了摇头,一脸不屑。
世人只知霸州林霸道,却不知他字妙才,只有林家直系或子嗣才知道。
林氏兄弟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杨元庆,把这小子从头看到脚,从左看到右,怎么看都不像是林家的子嗣。
“霸州地界,确实没什么人能对林家指手画脚。但也没什么人敢对林家评头论足,你小子既然知道林家,那就跟我回林家接受处置吧。”刚才被杨元庆评头论足的年轻少妇起身笑道。
“姑姑!”林锐明、林锐海躬身喊道。
林锐明林锐海俩兄弟的面相差不多,只是林锐明要瘦一些,脸型看上去有修长。
那姑姑对李纯兆歉身道:“李公子,这两位登徒浪子就由妾身处置,请公子先跟锐明回去换下衣物吧。”
李纯兆一脸茫然失措,这美艳少妇怎么一下子成了林家兄弟的姑姑了,反转也太快了。
他痴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