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到刑部大牢外的一个死胡同。
刚才那个不断推搡杨元庆的狱卒先问道:“老大,到手不?”
胡海山寻思良久,对杨元庆坦诚道:“小兄弟,有人买通大哥我,想要打断你一条腿。”
杨元庆眯眼问道:“他们出了多少钱。”
“五百两。”
两个狱卒还不知道打断杨元庆一条腿的价格是多少,此时闻言,眼中顿时一道精光闪现,看着杨元庆的后背如同看到一块香馍馍。
那个一路推搡他的狱卒更是催促道:“老大,动手吧,有这五百两,你给侄儿们能讨好几个媳妇了。”
杨元庆点头赞同:“这价格不错,比宫里那个妇人给的性价比高多了,是个识货的主。”
胡海山与两个狱卒莫名的看着他,不知道究竟啥意思。
杨元庆接着道:“牢头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胡海山摇头。
杨元庆笑道:“牢头儿,要你打断我一条腿的人,应该没告诉你,他的名字吧?”
胡海山点头。
杨元庆接着道:“这就对了。我估计你连收买你的人都没看清楚吧。”
胡海山回想了一下,痴痴点头。
杨元庆咧嘴一笑:“知道为什么嘛?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知道,他怕老杨,他怕给自己家族找来灾祸。所以,他只敢让你打断我一条腿,不敢要我的性命。等我无罪释放后,他肯定会躲在暗地里偷着乐。因为我会把所有的报复都发泄在你身上。这是个聪明的家伙,你帮他报仇,他事了佛衣去,深藏功与名。”
杨元庆的分析直击胡海山的心坎,有些为难道的说道:“小兄弟,你说得很对,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莫要怪我。”
杨元庆昂头大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觉得他给你的报酬你能心安理得的放在口袋吗?我告诉,除非一刀把我宰了,否则那钱你即使收了,也没那命花。”
一般进了刑部的犯人,只要两天的时间,罪名就能定出来。
眼前这小子在刑部大牢已经是第三天了,上头还迟迟没有通知到底是所犯何罪,这不禁让胡海山更加为难了。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胡海山百思不得其解,问道:“你父亲是谁?”
杨元庆睨眼道:“镇国公杨延年。送我回去吧,不要傻傻的去给人当棒使。”态度非常嚣张。
说话间,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空气中一股四人没察觉到的杀气伴随着杨元庆不可一世的狂妄悄然消散。
胡海山惊出一身冷汗。
……
“小伙子,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到杨元庆回来,邓琛光从木栏里探出他那只肥胖的手臂,热情招呼道。
这老头的精力旺盛得很,每次与来俊臣吵架,总是气不喘心不跳,还能轻描淡写般的将来俊臣气出几两老血来,淡定得很。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要计较。
杨元庆十分客气的说道:“嗯,回来了。”
“罪名定下来了?”邓琛光再次问道。
杨元庆摇了摇头,道:“还没。”
“唉!”邓琛光叹息:“刑部现在的办事效率低了。”
杨元庆斜眼看向邓琛光,觉得这老小子真不是个东西。
监狱里的生活实在太枯燥了,杨元庆原本还想让胡海山给这来邓两个老头各整点酒菜来补充下体力,好让他们有再战三百回合的精力,同时自己也解解闷。
现在看来,免了。
杨元庆扭头看向另一间牢房,只见来老头不知何时找来几块小石子蹲在地上摆弄,一会儿又高高抛起。
杨元庆有些茫然,回头看向邓老头,问道:“来大人这是在干嘛?”
邓老头瞅了来老头一眼,道:“这老家伙不知在哪里学的推演算卦,这会儿应该是在给自己算能不能活下去。”
杨元庆又扭头看向来俊臣,喊道:“嘿!来大人,你这是在干嘛?算卦吗?”
来俊臣抬头乜眼,看杨元庆就像杨元庆看待邓老头一样,觉得这小子也不是啥好东西,懒得理会。
杨元庆干笑道:“呔,老来啊,帮我算一下,啥时候能出去啊?”
来俊臣为官多年,除了迷恋官权外,就剩周易鬼谷这个爱好了。他做官时没时间研究,如今身陷牢狱,闲下来的时间也富裕了,便有空钻研起易经风水八卦算命的兴致。
眼下难得有人主动给他做试验白老鼠,来俊臣来者不拒,起身走到木栅栏旁,招手道:“小子,走近点。”
杨元庆乖巧的走到他身前蹲下。
两人虽隔着木栅栏,但并不影响来俊臣的发挥,他端详半晌,抚掌说道:“小子,你眼大眉秀、骨骼清奇,是个难得的练…此乃福人之相,此番遭遇,有惊无险,不必担心。”
杨元庆喜道:“当真。”
来俊臣笃定点头,继续说道:“你天庭饱满明亮,说明你的才智和运气都不错,未来可行大运。你的鼻挺丰厚,贯通额头,说明你少年便能财运亨通,且桃花运不断。”
“此言当真?”
好话人人都爱听,哪怕来老头这话是在逗自己,至少听着舒坦。
杨元庆伸手摸了摸子脸上直挺的鼻梁,只觉得这来老头的眼力不错。
难得有人给自己一试身手,来俊臣即使再迂腐也懂得说上几句好听话,正色道:“废话,老夫这辈子,从未说过一句谎言。眼睛主掌桃运,你一双眼睛虽不是迷离的桃花眼,但也相去不远。至于你那鼻子,昂藏雄伟,挺直丰厚,是与你裤裆的玩意一曲相通,想必你小子本钱也不错。有这本钱,自然就不怕没有桃花运。”
男人,不能说不行。
杨元庆竖起拇指,夸道:“老来,你说得对,有道理。”
见来俊臣斜眼望着自己,杨元庆顿时觉得他好像不信自己的本钱,激动得要解开裤头给他验证。
来俊臣连忙抬手制止,捋着颚下稀疏的胡须,尾巴翘得老高,道:“老夫看你印堂阔满、色泽光亮、双瞳有神、眼角上扬,想必逢人遇事都易成功。另外,你耳廓优美,色彩润白,清晰分明,耳垂沉甸,这都是大福长寿之相。唇红齿白、人中深阔,乃旺夫之相………”
“等等!”杨元庆抬手将他打住,道:“来大人,你这是哪里抄来的?我旺夫?你瞧清楚没?”
来俊臣干笑道:“口误口误。你这面相,是个女人的话,是得这么批的。至于男人嘛,则是大富大贵之相,三星高照,事事顺心如意……”
“哈哈。”
牢房另一头,邓琛光哈哈一笑:“小子,这你也信?来老头在逗你玩还看不出来?他咋不说你有天命之相,未来不是一朝天子,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宰相。”
邓琛光已是将死之人,除了对神明有所敬仰外,世间万物无所畏惧。
来俊臣可不一样,他虽发配边疆,但未来还有可能被同僚记起或皇帝重新提用。
他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喝斥道:“邓老儿放肆!”
邓老儿有没有放肆跟杨元庆没关系,但他对来俊臣这个大忽悠已经不怎么相信,乜眼道:“老来啊,差不多得了。大伙这会儿都是阶下之囚,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杨元庆随即起身走到邓老儿这一边,问道:“邓大人,你会不会看相啊?”
“呛啷啷啷……”
身后监狱的铁牢门突然被人缓缓打开。
两个官差的身影出现在斜梯之上,大声喊道:“杨元庆出来,尚书大人要见你。”
………
刑部公堂,四下站着手柱水火大棍的官差,一个个面无表情,面沉如水。
宽敞亮堂的公堂之上,一张大公案摆在正中央的位置,上面放着一套令箭、惊堂木、判官笔……底下还放着一张略小一点的公案,同样摆着一套一样的办案工具。
此时天空正下着瓢泼大雨,京城里专业看热闹的百姓全被大雨困在家中,只有一直关注杨元庆这个案件的几个正主派了人过来暗中跟进。
‘这便是当代的公安部,果然派头十足。’杨元庆站在公堂凉沁沁的石板上,暗自评价道。
正在杨元庆坦然自若的欣赏着刑部公堂时,从后厅里走出两位官员。
走在前面的官老爷身穿紫色官服,腰间配着金色鱼袋,乃是当朝二品官员刑部尚书范广。他一出来便直接坐在公堂正中间的那张公案上。
走在范广身后的是御史台中丞徐泽,身穿绯袍,腰间挂着银色鱼袋,一出来便直接走到另一张公案,大刀金马的坐下。
稳坐高堂之上的范尚书习惯性的拿起公案上的惊堂木用力一拍,公堂上顿时响起一道厚沉的声音,本就非常安静的公堂更是鸦雀无声。
范广朝公堂中的杨元庆缓缓问道:“堂下何人?”官威十足。
杨元庆朝他长长一揖,朗声道:“丁州杨元庆,见过大人。”
若是常人做此姿态,范广定然会让左右先拖出去杖打一番再说。理由很简单:刁民一个,见官竟然敢不下跪,藐视朝廷命官。
可眼下的嫌犯的身份已经明了,乃是镇国公的子嗣,打就算了。
关于眼前这小子近来到京城的所作所为,范广已经派人查得一清二楚,根本不可能去开设赌坊抽利头。尤其是这小子虽是杨国公的私生子,在官场的名声有些不好听,但近来在京城里的风头正盛,什么寻狗风波、读书人争相一睹风采……等等闹剧。风头正盛,俨然有当代小诗人美誉,用屁股想都知道,还至于缺钱缺到去以身试法,做开赌场抽利的蠢事来。况且他才入京多久,哪里能这么快踩好点,拉拢来赌徒。
范广在一个时辰前已得知那真正开设赌坊的幕后之主是谁了,也知道是谁故意在设局陷害杨元庆。
因为半个时辰前,国公府的大公子已经主动道刑部投案了,那个赌坊的幕后之主另有其人,是杨府大公子杨景伙同刑部侍郎的儿子许进陷害杨元庆,其目的就是妒忌杨元庆而已。
眼下事关皇室宗亲跟刑部同僚的脸面,且还有御史台在一旁虎视眈眈,范广即使想息事宁人,还得把过程再走一遍。
他把公案上的案卷拿起来装模作样的翻了几下,随即又让人递给徐泽看,道:“本官已让人查清楚了,是赌坊内一个打手眼红这个赌场的生意,想要扳倒原来的经营者,便到刑部报案,促使刑部接了这个案件。据本官推测,是此人事后怕被雇主找上门报仇,便栽赃给杨元庆。”
徐泽本就对这个案子没什么兴趣,他的初衷只是想趁这个案子踩刑部几脚而已。虽然这几脚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的,但在他看来,蚁多也能咬死象,哪天要是刑部坍塌了,必然是御史台的出头之日,至于刑部何时坍塌跟如何坍塌,全在皇帝的意愿之中,他只是抽砖的搬运工而已。
御史台对杨延年弹劾了十来年,其中不乏是杨延年的授意。
杨延年与徐泽曾有过命的交情,对杨家的子嗣,即使不用杨延年开口寻求帮助,徐泽也会伺机帮忙。
此时案卷上早有范广的批示答复,徐泽随意看了一眼,点头赞同:“既然是有人陷害此子,那就把人放了吧。”
范广如释重负,道:“既然案件已明了,那便退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