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顺堂和苏小小的办事效率实在是高,第二天天一亮,京城里到处便是许进偷自己老爹小妾的事迹。
在京城,每个衙门的门前都会竖起一块公告栏,公告栏上边还设有雨檐,以防止衙门颁发的公告被雨水淋湿。
古苏二人一夜之间便让人在这些衙门的公告栏贴上一则非官方出示的‘揭贴’。
在那揭贴之上,赫然记载着刑部侍郎许仙的小妾详细信息,以及关于这个小妾嫁入许家之后出府的活动轨迹,还有出府之后接触的具体对象。
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某年某月某时,许侍郎的小妾和爱子许进在某某客栈私会一个时辰,出来之后,许侍郎的小妾钗横鬓乱、满面春色……等等。把郑碧蓉说得像极了一只被野汉子偷偷给喂饱的馋猫儿。
他们在众人面前又是如何刻意的分离,描绘得有声有色。
这种事情,大多数的当事人都是后知后觉,譬如:许侍郎。
他一早乘轿去衙门办公时,轿子停在半路买了份早点,但见那卖早点的小贩看着自己的眼神甚是奇怪,他一时也没往心里去。
等到了衙门,又见刑部衙门外的公告栏围满了百姓,于是便让车夫下去查看。
车夫回来时,却半天说不话来,许仙不禁皱眉问道:“到底出了什么告示?”
“老爷……没有告示,是……是……”老车夫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开口。
许仙怒道:“到底是什么?”
“那个……这个……”老车夫依然不知该如何说起,但见许仙面色越发不善,急忙道:“告示上说,公子与三姨太有染。”
许仙心中一惊,连忙挥手道:“去,把通告栏上面的宣纸给我撕下来。”
等老车夫把那张宣纸递来,他看到宣纸上的内容,满面红光的老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黑,就差在额间画个月亮的形状出来。
“回府。”许仙黑着脸摆手道。
………
许仙怒气冲冲地回到府中,原配夫人一脸诧异,问为什么折返回来。
许仙没有搭理,而是对着老管家喝道:“少爷呢?”
“还未回府。”老管家颤道。
“去,把那不孝子给我绑回来。”许仙大马金刀坐下,拿起桌上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怒问:“三姨太呢?叫她来见我。”
许氏连忙给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忙不迭的跑出去。
不会儿,郑碧蓉便姗姗来到大厅,福身道:“老爷,你找我啊?”
许仙一脸狰狞道:“说,你前天下午去哪了?”
郑碧蓉支吾道:“妾身前天去皇觉寺给老爷向佛祖祈福。”
许仙冷哼一声:“还敢撒谎,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郑碧蓉顿时脸色苍白,连忙跪下,道:“老爷,奴婢真的去了皇觉寺。”
“老夫知道你去了皇觉寺,后来又去了悦来客栈,是与不是?”
郑碧蓉一听‘悦来客栈’四个字,瞬间瘫软在地。
“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许氏在一旁轻声问道。
许仙见郑碧蓉那胆寒的模样,瞬间明了,眼中诞出一道厉色,额头上的青筋如蚯蚓浮现,红着眼,恶狠狠地看向许氏,咬牙切齿道:“你养的那个不孝子竟然与这贱人偷奸,还弄得满城风雨,现在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在看老夫的笑话,你说怎么回事?”
许氏耳中顿时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用大拇指狠狠的掐了下食指,希望自己不是在做梦。
只是事与愿违,任她将食指掐出一道血印出来,也改变不了事实。
整个大厅静得有点吓人。
等许进回来时,许仙早已不在大厅,眼下许进的酒意还未全退,两眼依然有些迷离,不待他开口,便被许仙安排在大厅等候的护卫强行带到祖祠去。
祖祠内就点着两根蜡烛,看上去十分阴森。许仙坐在椅上,于昏暗的灯光下,看上去就像泥胎木塑一般,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许进战战兢兢进了祖祠,怯生生道:“父亲!”
许仙握紧拳头,怒喝道:“跪下!”
许进被他吓出一个哆嗦,赶忙跪下。
黑暗之中传来一阵硬物拖地的声音,许进赶忙扭头一看,但见两个魁梧大汉各自托着一杆大杖走来,顿时心惊肉跳,惶恐叫道:“父亲,孩儿犯什么错了?”
“什么错?”许仙冷笑连连,道:“乱伦。把这畜生的腿给我打折了。”
许仙的话音一落,许进身后的大汉立马棍棒落下。
“啊……”
许进顿时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嚎叫声,声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响遍了整个许府,腿肉欲裂。
“啊……啊……啊……”
惨叫声不断响起,从哭嚎到求饶,后来又变成了救命,声音逐渐变低。
守在祠堂外的许氏终于忍不住推门进来,颠颠撞撞跪倒在许仙脚下,抱着他的双腿,哭道:“老爷,求你放过进儿吧,求你了。都是那小贱人勾引进儿的……”
许仙一脚将她蹬开,怒道:“不管是那贱人勾引,还是他去勾引那贱人,今天出了这档事,老夫还有何脸面继续待在京中。”
…………
五月初五,前世今生一样隆重的节日。
据说在战国时期,秦国一个外交大使因国家被魏国攻破后悲愤交加地跳河自尽,以身殉国。世人为了纪念这个外交大使,将这一天称作天中节,也是扫墓祭祖拜神的一天。
自夏朝崩塌之后,中原大地诸国并立,年年战乱不断,不论是军士还是百姓,死亡率比夏朝崩塌前的几个王朝都要高。
从官方到民间,从感情到经济成本,寻常人家根本承受不住高昂的土葬,朝廷又要防止瘟疫横生,便规划了统一的土葬场。
西陵便是朝廷规划的一片墓地场,虽说是对京城里所有的百姓开放,但其高昂的管理费用直接让寻常的百姓望而止步。大多数老百姓只能选择火化,即便是家庭条件稍微好一些的百姓,也只是偷偷在自家田地中挑块风水宝地下葬。
杨元庆练武回来,府中管事便来通知说要去西陵祭拜,杨元庆一头雾水,不是前日才在祠堂祭祖嘛?
详细问过之后,才知是去祭拜原配林夫人跟她两个已故的亡子。
一同前往西陵的下人有十来个,提着纸钱、果篮、鞭炮等等。还有王开泰和许七安统领的六十个护卫,一个个全副武装。
没办法,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杨延年早些年为了朝廷得罪了大半个江湖,后来秦石即位,君臣关系又不很融洽,这些年卸甲后,他能不出家门就尽量不出门。几年下来,他出杨府大门的次数十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若是要出门,更是有里外三圈的护卫随从。
虽然杨延年的出门次数逐年减少,但不代表在家待着就很安全。
那座被世人传得神乎其乎的凌云阁和杨延年的项上人头,一直都被江湖上那些自诩大侠高人的武林人士惦记,从不缺乏有武林人士想破了脑袋怎么潜入凌云阁或砍下杨延年的脑袋。
只可惜,最后凡是想异想天开以武犯禁去凌云阁盗取武学秘籍,或取杨延年脑袋的江湖人士,进了杨府之后,便如石沉大海消失不见。
每年的今天,杨延年都会来西陵一趟,这里不仅埋葬他战死沙场的两个孩子,还有他今生最爱的女人。
他还没让杨元庆认祖归宗,天亮前的那场热闹的祭祖和杨元庆没有半点关系,为了避免杨元庆心生间隙,他还是带着杨元庆来西陵走一遭,让自己的夫人也看看这个私生子。
山下,一群人默默的卸甲下马,杨延年夫妇并肩前行,杨元庆与杨景紧跟身后,王开泰和许七安紧随其后,与走在前头的杨延年一家四口相隔一丈左右,不敢逾越。
到了半山腰,等下人将贡品摆放整齐后,杨延年才给四座紧挨一起的坟墓中规模第二大的坟墓上了三柱香,刘氏在杨延年上完香之后也跟着上三炷香,紧接着便是杨景,小胖子还磕了三个响头。
杨延年指着墓碑说道:“元庆,给你大娘上香!”
“这是你大哥杨宗保,二哥杨宗业!”杨元庆上完香后,杨延年指着左右两端的两座规模稍小一点的坟墓一一说道。
等杨元庆上完香后,杨延年便让刘氏带着两孩子先行下山,他想单独跟天人相隔的原配唠几句话。
“宛如,刚才给你上香的孩子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元庆,你刚有没有认真看看啊?”
“上月,青鸾走了,我便让人将元庆给带回来。”
“刚见到这孩子时,这孩子特别犟,连我都不认。这脾气,跟我真像,竟然敢当着我的面喊我作大将军。”
“嘿嘿,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他恨我当年没把青鸾接回来,可我也想接回来啊,只是青鸾她不愿意。你知道的,这些年皇帝一直对我很忌惮,更不舍得让我的孩子接我们的爵位。他们恨不得我的子嗣都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败家子。”
“哼,他们越是这样想,那我就越不让他们如意………”
“好像又说远了,这些事你不喜欢听。”
“当初看到元庆,我好像看到了宗业,他的五官跟老二长得很像,连性格也很像,都是吃不了亏的主。不过这小子比老二小时候要聪明。”
“西湖春色归,春水绿於染。群芳烂不收,东风落如糁。参军春思乱如云,白发题诗愁送春。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这是他做的诗,宛如,你觉得怎么样啊?”
“是不是挺出人预料的?这孩子有大才,不过也不老实,竟跟我说这不是他作的,是在丁州时偶遇一个盐贩时听到的,他便偷偷据引用。好小子,宁浩跟他朝夕相处六年都没见过什么旷世奇才的盐贩,他还能偶遇到?”
“骗鬼去吧。我才不相信,敢跟我耍心眼。唉,算了,这些年我也对不住他跟青鸾,骗就让他骗吧,耍心眼就耍心眼吧,难道我还会跟他计较吗?”
杨延年双眼通红,自言自语道:“宛如,你要活着该多好啊,你懂得比我多,还能给我出些建议,教教我怎么教这孩子。以前我瞧不上你那点学问,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想来,其实读书人有时候说的很多东西都是对的,说得挺有道理的。就像管这么大一家子,真的很不容易。一个家若表面蓊蔚洇润气象雍容,内部是中空的话,那便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不久就会倒塌。你要是在就好了,由你来管这么一大家子,我也就放心了。”
“前些日子元庆这孩子差点被人给打断了双腿,幸好……”
杨延年身后的阶梯,一个书生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边跑边喊:“主公,主公,有紧急军情……”
眼眶湿润的杨延年起身望向天空,把热泪回流到眼眸深处,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后,才转过身问道:“什么事?”
“主公,东边变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