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庆和石保正爬上了一座小山岗,翻过前方山峰,那便到了丁州地界。此时站在山岗向远眺望,山脉绵绵,群峰高低错落,险缓不同。
眼下已是午后,幸好二人昨日好心给‘桃林酒肆’的店家一些补偿,让店老板心存感激地赠了自己一袋干粮,不然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岭之中,两人只能去摸鱼掏窝填肚子。
“那便是紫帽山了,翻过这座山便到丁州了。”杨元庆指着前方山峰和石保正介绍道。
“那还得多久啊?”石保正一脸生无可恋的应道,此刻的他十分后悔,早知道早上听杨元庆的话,把店老板那头驴也买了当代步工具算了,两个人凑合着骑也比走路轻松。
“走吧,快到了。”
杨元庆包裹中的三节枪已经拼出来做拐杖用,一手持着枪,一手拽着石保正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拉起。
石保正手上的大刀对着身下的石头一抵,撑了起来,道:“早知道就听你的,把那驴买了得了。”石保正口中的驴,正是酒肆老板每日往来集市的代步工具,杨元庆本想购买,只是老板不肯,石保正见老板说得可怜兮兮,便强拉着杨元庆走人。
“甭后悔了,快走吧。”杨元庆咧嘴一笑,放开石保正,向前踏去。
两人顺着山脊走了个把时辰,出现在山岗的另一头,两人刚停下,杨元庆就双眼一亮,向前一指,激动地叫道:“保证,快看。”
石保正定睛一看,前方一条宽阔的山谷,被两座山峰夹在中间,山谷之间,道路平坦宽阔。两边山峰上,树木丛生,右手的山峰下还有一条河流,十分清澈。
石保正欣喜道:“过了那谷口便是丁州吗?”
杨元庆点了点头,此时他的喉咙已经饥渴万分,见到那条河流,恨不得一头扎进去,迫不及待的朝山下奔去。
说着,石保正刚还如注铅变得举步难行的双腿一下子就轻了很多。刚迈出两步,忽然“卟”的一声 ,又举步艰艰了。
杨元庆才跑出几步,闻声回头一看,只见石保正黝黑的面孔变得红光满面,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大刀。
杨元庆问道:“怎么了?”
石保正面露异色地支吾道:“肚子突然很难受。”说完,只觉得肚中好似翻江倒海,一股真气由上往下窜,好似要找个宣泄口,实在忍不住又是“卟…卟…卟”几声,一连蹦出好几个响起。
在他们刚歇会儿的那功夫,石保正饥饿难耐,先吃了点店老板赠送的干粮,又在山涧一处水潭喝了几口湖水,而杨元庆当时还未曾有饥饿感,没有去吃,这时看石保正痛苦不已眉头紧皱,关心道:“肚子开始不舒服了?”
“嗯,你等我一下。”石保正说完便一头扎进草丛中,裤子一脱蹲了下去。
“卟卟卟…”刚还像挤牙膏似的的响屁,此时跟机关枪似的,不带间隔的梭梭放出,还伴着石保正销魂的“嗯嗯呃”的呻吟声。
杨元庆闻声急忙捂住鼻子往边上挪,生怕被石保正的生化武器给伤到,躲得远远的,笑得前俯后仰。
过了一会儿,石保正才心满意足的钻出来,搔了搔头皮,尴尬地说道:“好了,走吧!”
杨元庆见他出来,立马朝峡谷跑去,生怕他万一是拿手指擦的石头,然后会伺机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上蹭一蹭,毕竟他们是真的没带纸。
石保正在身后一边追一边喊道:“元庆,等我啊!”
“你别过来啊……”
距离两人的十里外的一座山坡上,两个大汉影悄然出现,远远望着杨元庆和石保正。
长得跟铁塔似的汉子看着对面山头的两个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悻悻地说道:“吓死老子了,幸好他俩没死,不然咱俩可就得跑路了。”
长得跟铁塔似的汉子边上站着个穿黑袍的中年汉子,汉子瞥了一眼边上的同伴,冷笑道:“你觉得我们能跑到哪里去?”
铁塔似的汉子嘿嘿一笑,道:“只要不在元朝的疆域里面,哪都成啊。”
穿黑袍的中年汉子不屑一顾的说道:“小小,以杨家暗地里养的那些死士跟探子,还有霸州林家在江湖上的威望,你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一样。”
这二人便是奉许七安之命在暗中保护杨元庆的苏小小跟古顺堂,在龙骧军包围了桃林酒肆时,他俩不敢现身,怕被龙骧军当做想要谋害陈芝福的江湖人士给一并收拾了。直到杨元庆从酒肆里出来后,他们才一路偷偷尾随过来。
此刻再见到前方那两个半大的小子已经安全了,两颗悬着的心也松下来。
就在他俩说话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炸雷声:“你们两个废物可以滚回京城了。”
“谁?”苏小小当即回头一看。
只见空荡荡的山林之间没有半个人影,但却杀气四起,惊得他跟古顺堂一身冷汗都冒出来。
他们左右顾盼了半天,依旧没看到有人出现。
直到林中那杀气散掉后,古顺堂的脸上才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说道:“小小,你觉得刚才那人要杀我们的话,你还有机会反抗么?”
苏小小此时后背都湿了,他与古顺堂目前的实力是凝固期中游的三品境界跟五品境界,而刚才那在耳边说话的人至少得是凝固八品境界以上的巅峰的高手,甚至可能是破锢境界的高手,不然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接近自己。
苏小小张口结舌,不敢再随便乱说话了。
怕了!
…………
一头扎进河中的杨石二人从水底窜了起来,大喝一声:“爽啊!”
“嘿嘿,好久没这么舒坦过了!”石保正大笑道。
杨元庆笑眯眯的看了石保正一眼后爬到了岸边,从包裹中取出三截枪拼好。
“元庆,你要干嘛?”水中的石保正一脸疑惑的看着岸上光着腚的杨元庆。
“练武啊!”
两人离京已经好几日了,曹彬的大军也已进入宋境,他们这会儿还在境内找不到组织,一看杨元庆不慌不忙的走向河中,石保正惊讶道:“不是吧,就一会儿功夫还要练武啊?”
杨元庆刚摸索过了,这条河的河面宽五丈左右,深浅不一,浅处最浅一个身位左右,最深有两丈多。
刚还波澜平静的河面,随着杨元庆消失在水中的片刻功夫后,忽然水波汹涌,一道道波痕自水中向两岸扩散,仿佛水底有怪鱼水兽即将出水。
爬上岸的石保正默默的注视着水面的波纹,此前他已经听杨元庆说过水中练武一事,但还未亲眼见过,这时见状,不由得生出敬佩,原来功夫还能这么炼,太不可思议。
“驾!”
杨元庆刚爬上岸穿衣服,远处便传来一阵驱马的驾喝声,两人回头一望,只见几个身穿铠甲的士兵从山谷的另一头奔来。
一眨眼功夫,几骑便到他们身前,细数一下,六人八马。马匹通体如墨,异常高壮,马上士兵一身黑甲,头顶钵盔。
虽是六骑,但往河边一站,犹如六位天神降临。
领头的士兵一见杨元庆,顿时眉飞色舞地从马上翻了下来,欣喜万分地说道:“元庆,果然是你。”
杨元庆亦也欣喜若狂的迎了上去,讶然道:“伍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不错,来人便是和杨元庆一同在摇光镇驻军营朝夕相处了八年的伍小旭。
伍小旭怎么都没想到,和杨元庆刚分开不久,这么快又见面了,喜上眉梢地说道:“前方战事已经开始了,我和兄弟们被调到此处帮忙收粮送粮。今早有人在营帐留了这个给我,让我到此接你。”说罢,便从身后士兵手中拿来一杆长枪和一柄刀,还有一封书信递给杨元庆。
杨元庆先是打开书信,只见上面写着:‘杨元庆即将到一线天峡谷,把这身战甲和这两件兵器交给他。’
杨元庆美滋滋想到:‘看来老杨已经同意我去前线了。’看完信后接过长枪。
恒山铁骑请金枪,遥闻箙中花箭香。
久闻大名的透甲缕金枪果然不同凡响,枪身银光发亮,枪尖缕金闪烁,银枪金头,沉重坚硬、锋利无比、威风凛凛。杨元庆爱不释手的轻声冉冉自语:“这就是杨宗业的透甲缕金枪?”
石保正也凑到跟前,一脸羡慕地说道:“看来杨大人同意我们到军中历练了,国公大人对你还是不错的。”
石保正话音刚落,伍小旭又递来一把刀,恋恋不舍的介绍道:“这刀叫寒月刀,是取自天外陨石打造而成,刀长三尺二,刀柄两寸半,重量七斤八两二,吹毛断发,锋刃无比。”
这刀杨元庆也曾听王开泰提起过,是陈天王赐给杨延年的宝刀,一直放在凌云阁之内,没想到老杨竟然让人给他送过来。
这下石保正看得更是目瞪口呆,心想着自己那酒鬼老爹待自己还不如国公爷待个私生子的好,心中一顿腹诽,殊不知国公爷也是被他的两个谋士好言相劝后,才决定同意杨元庆出门历练。
至于自己那个酒鬼老爹,若不由国公爷劝说一番,早已经拎着他那对赖以成名的铁鞭过来把他的腿给打断了。
杨元庆满心欢喜的把寒月刀收在腰间,整个人的气质立马就不一样了,手持透甲缕金枪,腰挎寒月刀,脚踏七色云彩,身披金甲圣衣,口中念到:‘妖怪,哪里跑,吃爷爷一枪……’
摇光镇龙骧军凤字营的战力如何,杨元庆比谁都清楚,绝对是整支龙骧军全精锐的一个营,不然也不可能放在摇光镇来保护自己和母亲,只是没想到,这么一支精锐,竟然没有前往前线冲锋陷阵,而是做个运粮军。
杨元庆一脸疑惑的看着伍小旭,问道:“伍哥,怎么回事?龙骧军不是应该站在军队的最前沿吗?”
伍小旭苦笑道:“上峰的意思,我也不知道。”
杨元庆虽未见过陈之福,但此人的性格,杨元庆早有所闻,这是个护短的家伙。
按理说,陈芝福不可能会让自己的部下去做这种默默无闻的后勤保障工作。
杨元庆盯着伍小旭的脸看了许久,面露愠色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母亲出殡的时候,你们去送行的缘故?”
杨元庆的猜测一点都没错,只见伍小旭听完后先是一脸惊讶的看了杨元庆一眼,然后自我安慰道:“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护送一样重要,后勤工作做好了,前方的弟兄们才能放开手脚去奋勇杀敌。”
杨元庆听完后心里十分的愧疚,沮丧的说道:“伍哥,对不起,我把兄弟们给连累了。”
伍小旭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走后,兄弟们都很想你,走,先跟我回营吧。”
穿过峡谷又奔袭了十来公里左右,便到伍小旭驻军的小镇。
虽然是个小镇,黄土高墙可足足有两丈高,又厚又结实,高墙上不仅有许多一砖大的了望孔和箭孔,墙体内还有暗道、通道、阻敌位置,防御能力很强。
小镇处在霸州郡交通要道,四通八达。
城外尽是山地丘陵,不宜种植,但城中客栈、酒馆、茶楼、车行……等等,比邻皆是,商业繁华,到处是南来北往东来西去的商旅。
伍小旭此番带兵前来,以这个小镇为临时据点,在此接收霸州丁州的粮草,军队驻扎在城外,搭了二十来个类似蒙古包的临时营帐,营中还搭了个简易的校台,营外四周用拒马围住。
入营后,伍小旭直接将二人带进他起居的蒙古包内。
因为有杨元庆这层关系,徐向农现在也是龙骧军的一员了,只是他的品秩还是个刚入伍的新兵蛋子,此时正跟着做哨兵的兵卒在附近的山林学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暗哨,
杨元庆从伍小旭的口中也大致了解到徐向农入伍后的一些情况,眼下伍小旭还有事跟他说,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再说了,两人也才分开不久,即使有着说不完的“情话”,那也不急于一时。
那个悄无声息给伍小旭留了张字条的人,还留了两套战甲和一个箱子给杨元庆和石保正,伍小旭指着账中几案上的战甲和箱子说道:“元庆,这是国公大人给你们准备的。”
元朝虽不如宋朝富裕,但秦石乃是武将出身,尤其重视军队的力量,军中战甲更是当时防御力最强铁子叶打造而成,全甲共计一千八百二十五枚,重约三十公斤,而龙骧军作为远东军的主力,战甲更是高达四十公斤,而且数量还有限,每一套战甲的发放,都需要经过军需处的签字才能拿到手。
桌上的战甲就是龙骧军的战甲,不过和龙骧军的士卒穿的战甲又不一样,是黑色的明光铠和鹰棱盔,属于陈芝福的亲兵校尉的战甲,跟伍小旭身上的战甲又有所不同,只是中间那头兽口含银环案略小一点而已,两人穿上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颇有跨马横刀英姿飒爽的味道。
不过这战甲穿上后,再看腰间这横刀,杨元庆才明白为什么会被老杨给扔在凌云阁内,就这七斤八两二重量,还没战甲的三分一重,还是这七十来斤重的透甲缕金枪耍起来顺手得多,就看自己能坚持几分钟……
桌上那箱子打开,紫金山庄的《驭剑诀》、少林的《金刚指》、崆峒派的《七伤拳》……等等,除了十来本武学秘籍外,还有七八本兵法兵书。
杨元庆随意翻了几下,见书上还有批注,不过字迹看上去有些久了,看来是老杨之前阅读过的。之前还在担心在野外没纸擦屁股,这会儿再也不用担心这问题了。
只是这么一大箱,带着方便么?
老杨咋想的啊?
伍小旭又递来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别给我丢人’五个大字。好家伙,比自己给他留的信还要洒脱。
伍小旭拍了拍感慨万千的杨元庆肩膀,道:“走,带你去跟兄弟们打打招呼。”
“嗯!”杨元庆点了点头,跟在伍小旭身后来到营帐校台。
此时的校台下,除了在山林中当暗哨的士兵还没回来,大部分军士都已经到齐了,一个个对着伍小旭的帐篷翘首以盼,期待那个在丁州军营里蹭吃蹭喝了八年的小公子的出现。
十四岁的杨元庆,身高体型看上去切像十六七岁的少年,本是稚气未脱的年纪,穿上战甲后,整个人透着股沉稳干练的气质,仿佛而立之年,如墨双眸,带着锋锐之气。
虽然才和他们分开个把月的时间,但是望着校台下人头攒动的家人们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依然觉得格外的亲切,不由的激动起来。
身旁的伍小旭率先对着众军士开口道:“元庆,大家都认识,我就不介绍了。他身旁这位,叫石保正,和元庆一样,以后都是本将的亲兵,大家记住了没?”
这群被世人看作精锐中的精锐的存在,不外乎就是群活生生的汉子,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军卒,此刻他们和杨元庆的心情一样,看到这个既称为公子又当是自家弟弟的少年回来了,十分的开心,欢呼道:“记住了!”
“好,都散了吧!”伍小旭手一挥,将下面的人解散掉。
“元庆,饿了没?”伍小旭转身问道。
“还好,不会很饿。”杨元庆摇了摇头,道:“伍哥,如今我和保正都是你麾下的士兵,和兄弟们一样,都是军中的一员小兵,以后就不要再跟我客气了,行军之中,一切按军法从事,不要讲个人情面。”
石保正在一旁跟着点头,觉得特有道理,行军入伍,本该就是这样公事公办,不能徇私舞弊。
伍小旭哈哈大笑道:“好,那我们以后公事公办,少叙私情。”
杨元庆点头道:“好!伍哥,还有个事我想问你一下,龙骧军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人在后方接收粮草器械?”
伍小旭想了下,摇头道:“没有,怎么了?”
“在桃林县时,我曾遇到一支龙骧军。”
据伍小旭所知,龙骧军除自己以外,全军都在前线听任调遣,没有一人守在后方,此时一听,顿时心生疑惑,心想眼下马上跟宋国开战了,如果让上峰知道还有一支龙骧军在外面游荡的话,那是得军法从事的。
伍小旭忙问道:“你有看到统军将领了么?”
杨元庆摇头说道:“没有。当时我和保证混进了一帮江湖人士里面,被龙骧军困在一家客栈之内,这群江湖人士聚集在一起,打算偷袭陈芝福………”
杨元庆把自己在桃林县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包括自己躲在暗道中听到的信息后的猜测,道:“伍哥,我听那个领军将军的意思,是打算等这帮江湖人士从新集结后在屠一遍。”但杨元庆还是有所保留,没有说出他们接下来的集结点。
“看来他们在这群江湖人之中有插了眼线,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帮草莽匹夫。”伍小旭赞同道:“元芳,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