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庆站在院子里瞪了一眼大黑狗，向前走了几步，推开一扇房门走进去，门后豁然开朗，长方形的院子四周围廊之下，都有赌桌支立，光着膀子的、衣衫不整的抠脚大汉们吆五喝六，掷骰子、打骨牌，赌得正欢。
    杨元庆笑了笑，没来由的想到古顺德当初在京城时开的那个赌场，跟眼前这个赌坊相比，别说是规模大小，就是这赌徒的质量都差了好几番。
    他攥着提前准备好的铜板信步而行，伸着脖子这边瞅瞅，那边看看，努力装作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好奇得很。
    对于他的到来，赌客们丝毫不关心，一双双充血的眼珠正紧盯着身前的桌子上转动的骰子，手里的骨牌、铜钱都攥出汗来，哪怕是这时候院子走火了都可能顾不上，谁还理会又有谁走进来。
    杨元庆这会儿可没有许七安和王开泰跟着，不能像当初那样一进场就要散发一股王霸之气，把bgm的声响开到最大。他悄悄走到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身旁，少年长得瘦不拉几也就算了，还光着膀子故意露出身上那几根排骨中的一条跟泥鳅似的秀青，撕心裂肺地喊着：“虾、虾、虾。”
    荷官是个汉子，长得浓眉大眼，一只脚踏在板凳上，眯着眼睛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嘿嘿一笑，缓缓打开摇盅，露出三粒既有螃蟹又有泥鳅的骰子出来。
    少年也看到了骰子上的图案，一张脸沮丧得快掉出眼泪来，颓废得很。
    浓眉大眼的汉子将摇盅又再次盖上，举过头顶，喊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啦，买鱼还是买虾？快点！快点！”
    身材消瘦的少年手中仅剩一枚铜板了，用大拇指跟食指捏着，捏得很用力，像是要掰成两瓣来赌似的。
    荷官见众人犹豫不决，再次催促道：“快点快点，买鱼还是买虾？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啦。”
    身材消瘦的少年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看着桌上那张画着各种小动物的图纸狠狠说道：“虾！”
    不止是少年的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边上的赌徒也相差不多，因为那“虾”算上上一把，已经整整十把没开出来过了，随着消瘦的少年吐出那一声“虾”后，一些和少年一样不信邪的赌徒也纷纷跟着押了上去，眨眼功夫，那画有“虾”的图案上便堆起了小山一般的银票。
    浓眉大眼的汉子嘴角微微一扬，手中的摇盅又晃了两下，然后按在赌桌上，缓缓，缓缓，再缓缓打开。
    众赌徒的眼睛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再一点往前凸，口中还疯狂叫着：“开！快开！开啊开啊！”
    赌徒们叫得越疯狂，汉子的嘴角扬得越厉害，手还故意配合地微微颤抖，营造出紧张的气氛。
    “开！开！开！”
    在赌徒们喉咙都喊沙哑了时，摇盅终于打开了，所有的叫声喊声蓦地戛然而止，连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两条鱼儿一条泥鳅。
    只是刹那，各种咒骂声谩骂声狂笑声奸笑声傻笑声骤然而起。
    少年先是呆愣原地，又忽地一股热血冲上头脑，猛地大喝一声“住手”，然后将汉子手中的摇盅抢到自己手里，欲要将摇盅翻过来查看。
    先不说少年能不能输得起是一回事，但凡赌场内，十赌九诈那是自然不过的事，而且院内不乏有赌场安排进来维护像少年这般输不起要捣乱的“赌客”，几个赌客在接到大汉递来的眼色后，纷纷“暴怒”而起，恶狠狠地扑向少年，叫骂着：
    “你他么的，没本事装什么赌神，害老子输钱！”
    “揍他！揍他个狗娘养的！”
    “往死里打！”
    少年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寻常普通人，那些所谓输了钱的“赌徒”比他要好一点，懂得一些花架子，不过对付这个少年还是绰绰有余，而且都是成年人，即便不会武功，力量也比少年要大很多，还人多势众，眨眼功夫就将他打得鼻青脸肿了，然后被人抬着扔出赌场。
    杨元庆在院子里又转了一圈便出了赌场，跟着那瘦弱的少年来到一井边。
    在少年打水之际，杨元庆出声问道：“喂，小子，要不要帮你报仇啊？”
    少年睨眼看向杨元庆，吐了口血水，呵道：“滚一边去。”
    杨元庆笑道：“哟，还挺有脾气的，怎么，被打了一顿还不敢报仇啊？”
    “那是青衣社开的赌场，报仇？嫌命太长啊。”少年不屑一顾的说道。
    江湖上一向各种帮派社团林立，小小的灵石县内出现这么一个社团组织也是蛮正常的一件事，即便是老杨当年来西北乱杀一通，如今十来年过去了，也应该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现各种门派了，而且秦石当年在西北时，还曾成立了个“义社十兄弟”，连石保正他老爹都在里面，如今这秦石做上了皇帝，西北江湖跟民间自然是各种跟风学习，一点都不奇怪。
    杨元庆问道：“这青衣社的老大很厉害么？”
    “你连青衣社的老大都不知道，还想帮我报仇？外地人，你他娘的在消遣我是不？”
    “你不告诉我青衣社的老大是谁，我怎么帮你报仇。”
    “为什么要帮我？”
    “想和你交个朋友。”
    少年斜着脑袋看向杨元庆，一脸不信。
    杨元庆淡淡一笑，从钱囊里摸出几个铜板扔了过去，问道：“可以说了么。”
    “白千。”
    “我还以为是白胜呢。”
    少年不屑的说道：“外地人，白千是白胜爷的弟弟，跟白胜爷差不多，你敢动他么？”
    “动了他会怎样？”
    “动了白胜爷的弟弟，就别想走出西北的地面。”
    “这话怎么说？”
    “整个马匪最多的地界是黄河两岸的吕梁和榆林，那的马匪都是找白胜爷买的消息，但凡要想从吕梁前往西夏和辽国做生意的黑白两道，都会给白胜爷一点面子。”
    “若是我想找白胜爷做生意的话，怎么找到他。”
    “你直接找白胜爷的弟弟就可以。”
    “白千的功夫如何？”
    “听说好像是什么入门高手。”
    杨元庆摸了摸鼻子，笑了笑，终于遇到个不是凝固界的江湖中人了，看来还不是很棘手。
    像少年这般全身上下只剩一个铜板都能输得出去的人，若不是脑子蠢就是嗜赌如命。
    对这种人，杨元庆深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不过也不能太过于钱财露白，不然容易招来飞来横祸，从钱囊里又摸出了几枚铜钱扔给少年，说道：“兄弟，这钱你先收好，我去找人来帮你报仇，等报了仇，石巷里的赌坊就是咱两兄弟的了，以后我们就一起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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