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庆从白千口中得知崔道成等人怕一口吃不下迁徙队伍,还要再找一些帮手来,当即就带着花荣与石保正回到迁徙大军中。
在杨元庆看来,马健刚愎自用又眼高于顶,要不要将这个事说与他知晓都无所谓,主要还得看那个姓何的校尉跟姓袁的偏将的态度,若是两人要重视的话,那不用等马匪商议好便可擒贼先擒王。
按白千所说,白日鼠已经大致知晓了迁徙大军的军事实力了,恐崔道成一人吃不下,会在两日后将西北另外几位为祸一方的马匪头领一并叫到灵石县北面三十里外的一处山坳聚集,商议下如何瓜分这支主动送上门的肥羊。
这绝对是个还西北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大好机会。
和伍小旭说话的功夫,何中基与袁崇山已掀开帘帐走进来。
袁崇山率先抱拳问道:“不知杨副使找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这两人一个是从五品偏将游击将军,一个是从六品都虞候,都是比自己大好几阶的大人物,杨元庆见那从五品的步军将军与自己施礼,忙起身相迎,热情招呼道:“连夜将两位将军请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快快请坐。”说罢,又对着帐外的亲兵喊道:“左右,赶紧看茶。”
待他们都坐下后,杨元庆才说道:“几位将军,小使刚得到消息,有几股马匪在石灵县三十里外的芦柑岭聚集,商讨怎么打劫我等。”
袁崇山年纪与王开泰相仿,身材高大强壮,脸色微黄,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鼻梁高挺,下颌留一缕短须,轻蔑一笑,道:“副使大人这是从哪得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元朝立国二十年了,前陈军中的那些轻壮派如今已经成了朝廷的柱国基石或边关大帅,譬如眼下在攻打宋国的曹彬、兵部尚书潘伊、贺若云、蒋仁义等等,而新一辈的武将也开始在逐渐涌现,如陈芝福、杨在世、陆展云等等,可谓是武星璀璨。
面对这位近几年也开始在崭露头角的狼突军将军,杨元庆不敢有过多隐瞒,咧嘴一笑,将自己偷偷溜去灵石县的事大致与他们说一下,毕竟这私自出营的事,只要随便找个人问下就知道,藏是藏不住的,但也可大可小,还能趁机刺探下这二人对自己的态度是什么样,看下他们是不是老杨以前的部下。
那袁崇山闻言,当即就眉头微微一蹙,道:“副使奉陛下旨意主持迁徙大事,怎可私自离开迁徙队伍前往灵石县。”
杨元庆嘿嘿一笑,狡辩道:“那不是担心有马匪会对迁徙队伍不利,所以就去前面探一下路。”
袁崇山不悦道:“大军行军,自有斥候在前方探路,何须让副使大人亲身冒险,我看大人是嫌在迁徙队伍中待着闷,就故意先到灵石县喝点小酒找点乐子吧?”
杨元庆怪叫道:“哎呀,袁将军这样说本使就不乐意听了,我要想偷懒找乐子的话,何须半夜回来跟你们说这事,今天晚上大可在灵石县的客栈里舒舒服服的住上一晚,等到明天天一亮,再回来跟你们说这事也来得及,反正是后天的事。”
袁崇山若是与杨元庆比拼功夫的话,两个杨元庆都不一定是袁崇山的对手,可若是论起这嘴上功夫的话,那这位军中的悍将就跟王开泰差不多,只有被怼得哑口无言的份,接不上话时只能用一声冷哼打发他,然后再摆出一幅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姿态,不过眼下杨元庆怎说也是个领着圣旨办事的钦差,袁崇山的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会儿对他来说也不好使。
杨元庆将目光看向那个跟袁崇山同是远东军体制但不在一个系统的何中基何都虞候,从这人今天说的那句“公子甚言”来看,即便不是老杨的嫡系,那也对自己没什么恶意。
那姓何的都虞侯沉默片刻,道:“既然副使大人已经打探清楚了,那我等便充当一回保境安民的官差也无妨,铲除这帮为祸一方的匪寇。”
杨元庆竖起一根拇指,赞道:“何将军深明大义啊。”说罢,目光投向袁崇山。
袁崇山略作思索,道:“我的任务是把宋民安全送到西梁岭,至于西北马匪之事,不在我的管辖之中,你们若是想剿匪,大可自行去做,不必说与我知晓。”
“好!”杨元庆拱手道:“那就麻烦将军保护好百姓跟正使大人。”
两位大佬走后,伍小旭不放心的问道:“元庆,没事吧。”
“没事,这能有什么事。”杨元庆满不在乎的说道:“伍哥,明天到灵石县,还得买点家伙回来。”
“买什么家伙?武器不称手么?”
杨元庆嘿嘿一笑,没有说话,心想着明天再带几个人去灵石县一趟,把县里的石灰粉扫光,这东西还挺好用的,可以当魔法使用。
第二天晌午时分,迁徙大队终于到了灵石县。
那座平日里被江湖人士比武,孩童玩耍的基台旧址被马建给占了,美名其曰叫军队征用,连平日里坐在四周吃瓜唠嗑的百姓也被驱离了。
士兵们从百姓家中搬来了十来张或长或方的板凳,也是一样的借口,征用,将板凳一字排开。
不一会儿,那些都头、虞侯、指挥使纷纷赶到,按着官阶的大小左右坐下,因为传言有马匪盯上了迁徙队伍,又加上出现在本地百姓的面前,即使再热的天,把甲胄也都穿在身上了,得顾及下军队形象。一个个神情肃穆,正襟危坐。
马建向来注重仪表,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中,还是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将昨晚洗过晾过的官服又穿在身上,束紧了玉带,挂上了佩剑,官帽向下压了压,举步走上基台旧址,轻轻咳了一声,两排将领齐刷刷地向他望来。
马建脚步沉稳,按剑而行,身后两个侍卫一个持节一个持钺,亦步亦趋,官威十足。在两个侍卫的身后,还有一个见到节钺就当是见到天子的狗官哈着腰跟着。
这个月来马建不是没召集众将议过事,只是很少摆出这样的阵仗,今天他将节钺都摆了出来,着实让这些军中将领有些意外。但是更令人意外的是,马健一现身,连袁崇山跟何中基这两位大佬都得跟着众将士齐刷刷的起身抱拳向他行以军礼,一双双眼睛明明都已看清他身后的侍卫所持的节钺,还故作没看见,或者可以说,自始至终,所有的将领脸上就不曾有过任何表情,但心里一定是在偷骂:“直娘贼的,拿根鸡毛当令箭。”
马健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一扫众将,沉声问道:“杨都监呢?身为钦差副使,难道不知道点将不到,要杀头的么?”
“来了来了!”
杨钦差一手拎着官帽,一手提着腰带匆匆赶来,这身官服太大了,不这样拎着,裤子要掉了,官帽也要掉了。
马正使瞥了衣冠不整的杨钦差一眼,眼里充斥着不屑两个大字,嗤之以鼻道:“杨都监应该多注意下仪表。”
衣冠不整的杨都监嘿嘿一笑,将那官帽往头上一戴,直接盖住了两只眼睛,又拿掉,再嘿嘿一笑,道:“马大人,你看,我这官服它不合身啊,这不能怪我啊。”
众将听完,忍着笑,憋得好不难受,脸都涨成猪肝色,尤其是何大都虞候跟袁大偏将,一个忍不住干咳两声,一个脑袋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把那挤出来的眼泪流回去。
马大正使冷哼一声,道:“肃静。”
杨大副使立马跟着道:“严肃点。”
“哈哈!”
众将士当即就笑得前俯后仰不成体统。
马大正使深呼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喝道:“再喧哗者,按军规从事。”
这下众将才不敢笑,除非又忍不住。
马健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将领,沉声说道:“请众位将军前来,是想跟大家说一下,本使想今日在日落之前赶到孝义县,需众将各率部众,约束好百姓,半个时辰之后拔营起行,不得延误。”
按元朝的公里数算,一里是500米左右,灵石县距孝义县有40多公里,也就是80多里,众将士闻言,皆面露难色,以这些天的行军速度,最多也就三十里不到,这三天的路程要按半天走完,别说是百姓,就是军士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袁崇山皱眉说道:“马大人,日行八十里,弟兄们即使没有甲胄在身都有些困难,何况如今身披重甲,沿途还得提防马匪袭扰,还带着拖家带口的百姓,日行八十里绝对做不到的。”
马建在曹彬帐下做了二十年的幕僚,军队能日行多少里比谁都清楚,之所以整出这一处,就是在针对袁崇山与何中基昨夜背着自己与杨元庆会面的事,想杀一杀这三人的威风,他冷笑道:“如今天下国泰民安,何来的马匪?”
“对对对,西北从来就没有马匪。”跟马健身后的狗官跟着说道。
何中基笑道:“有没有马匪,过了今夜就知道,不过按马大人说的行军速度,军队要是出现兵士哗变的话,到时候朝廷追究下来,责任谁来担?”
何中基这话直接打到了马健的七寸上,迁徙队伍的三万宋民到西梁岭前即使是死一半,皇帝都不一定会怪罪他,可若是兵哗甚至兵变的话,那他马健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因为秦皇帝最害怕的就是军队出事情。
马健这个局最关键的地方就是诱导杨家二公子,以他对人性的了解,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不是一般的年轻气盛,这会儿应该要跳出来为民请命才对,然后自己就以不敬上官的名义给他治罪,先打他二十个军杖再说,没想到会蹦出个何中基来,把他怼得一时哑口无言。
马建沉默了片刻,道:“那今夜就在…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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