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峡谷便是一马平川的野地,远远便见到一座寨子屹立在荒野之上。
杨元庆带着军士刚走到近处还没进入寨子,便有一股皮毛味迎面入鼻,想不闻都不行。
就冲着这呛鼻的味道,杨元庆隐约明白这么大规模的一个皮货行,为什么不设在城市内,就这气味儿,有几人受得了,还得是自己的伙计或亲人。
龙家寨的高墙堡垒,门上高挂着‘龙家寨’三个大字的牌匾,匾下大门紧关。
杨元庆等人刚靠近山寨门前,寨上‘嗦’的一声,一支利箭从墙头直接扎入众人跟前,堪堪射中马啼,箭尾嗡嗡乱颤,墙头冰冷叱喝声响起:“再靠近一步,格杀勿论。”
杨元庆当下便仰起头向上拱了拱手,高声道:“本官是朝廷钦定的迁民钦差,杨元庆,率宋朝百姓途径此地,现在军中急需粮草、水源,特来找贵寨请求借粮,不知上位哪位是寨主,请出来一见。”
见杨元庆独自一人上前,墙头闪出一位身穿灰布衣裳的少年,少年长得豹眼浓眉,鼻尖如鹰勾,目测有十七八岁左右,持弓配剑,威风凛凛。
少年站在墙头上,单脚踩在箭垛上,冰冷问道:“你是朝廷钦差?”
杨元庆再次高声应道:“正是!”
少年哂然一笑,大声嘲笑道:“在往北八十里便是石州了,既是奉命钦差,怎不往石州去要粮,何故跑来我龙家寨借粮?”
杨元庆着实有些感觉墙头那少年是马健失散多年的兄弟,都知道往北八十里是石洲了,这么浩浩荡荡的一支迁徙队伍,能说到就到么?
杨元庆对着站在墙头上的少年解释道:“迁徙队伍日行不到三十里,到石洲至少还得两天时间,若等到石洲再补充粮草的话,迁徙队伍恐会生出异变,故而想请寨主给予帮助。”
少年嘲笑道:“陇右匪寇众横,常有不开眼的东西冒充灾民难民四处骗寨打劫,有时甚至连官兵都敢冒充,我看你们还挺像的。”
那少年的年纪看上去好像和杨元庆、石保正二人差不多大,石保正闻声顿时大怒,驱马上前,喝道:“大胆,我等奉旨迁民,尔等不肯出寨相迎也就罢了,还敢推三阻四蔑视朝廷,是不是活腻了?”
少年毫无畏惧,冷笑道:“小子,你吓唬我么?再敢上前一步,我让你当场人头落地。”说罢,手中弓箭一搭,似乎真敢出手。
杨元庆见状,从怀中揣出圣旨,直接抛向墙头,呵道:“小子,拿去好好看一下,看看本官有没有诳你。”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位五旬上下的老汉带着一群人从山寨中匆匆出来,老汉的五官长得十分粗犷,颌下环须,鼻型与刚那少年很相似,也是如鹰勾般的形状,眼神异常的犀利。
老汉三步并作一步赶到杨元庆身前,抱拳施礼:“草民龙丙,见过钦差大人。”
龙丙刚命人打开山寨大门时,杨元庆已翻身下马,见状连忙还礼:“龙寨主不必客气。”
龙丙指着身后刚才那不可一世的少年介绍道:“这是小儿龙啸天,刚对钦差大人多有得罪,请大人恕罪。”
龙啸天见杨元庆年纪比自己略小一些,打心里有些看不上他,但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大大咧咧的拱手道:“请大人恕罪。”
杨元庆一眼看出龙啸天的心思,没有计较,摆手道:“龙公子为山寨安全考虑,小心谨慎是应该的,不必客气。”
杨元庆与龙丙父子二人客气一番,便随把臂走入山寨。
踏进山寨的第一步,便见寨内挨家挨户门前悬挂着整张整张的牛皮、羊皮、猪、马、骡子、骆驼皮……等等,再往山寨深处看去,甚至有貂、狐、獭……等珍贵皮毛。
难怪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么大的味。
再往里走,气味就小了许多,原来是晾晒的皮毛按风向梯次存放,挂在这个山寨的下风处,所以寨中气味没那么浓郁了。
西北地区的经济是两个极端,和西南地区一样,穷的地方穷到家徒四壁,富的地方又富到流油,贫富差距颇大。
像西南地区那些小土司,管着巴掌大的地盘,治下一群百姓跟叫花子似的,看起来很穷,可事实又不一样,要是遇到一家办婚嫁的喜事,至少得宰上杀两千头的牛,酒更是倒在山顶的泉水槽子里,一路淌下山的,宾客沿途上山,渴了就端起来直接喝。
就这等气派,江南那富饶之地的权贵富豪都不一定能比得上,无非就是看上去有些土可口袋里的钱那是实打实的有。
一群凤字营的兵卒跟着龙丙父子来到山寨大厅,厅中早已摆了好几桌的好酒好菜,还尽是些山珍野味,就是摆盘看上去有些上不了档次,全是拿盆子来装。
杨元庆的生理年龄比世纪年龄还要大,又是两世为人,见识颇广,与龙丙很快就聊得不亦乐乎,十分投机,差点拉上石保正与他来个桃园三结义,那让鼻孔看人的龙傲天喊自己一声叔叔。
龙丙也是很开心,只觉这小大人言谈举止十分得体,说话办事十分老练,原先还是客气,越说越熟络起来,频频举杯劝酒。
头一杯酒举起来时,石保正刚要说‘我家大人不喝酒’,怎想被杨元庆瞪了一眼,只好把嘴闭上。
西北汉子爽直,杨元庆又有事求于人家,难得对方还是个通情达理的老头,再“守身如玉”一般的说自己还在长身体的长篇大论,就有些说过不去了,也不客气,端起那酒碗直接就喝光了。
不过这酒还挺好入口的,是水果酿的,又称之为果酒,酸酸甜甜的,度数也不高。
起初还没什么感觉,越喝后劲越足,尤其是那实实在在的一大碗,一口喝下去,满桌的下酒菜都吃不下了,一个肚皮圆鼓鼓。
龙啸天端着碗酒起身走到杨元庆面前,敬道:“杨大人,刚多有得罪,我敬你一杯。”
杨元庆此时脸已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仰起头,抬起微醺的眼皮,端起酒碗站了起来:“龙兄,请。”说罢,又是一口喝光,一滴不落。
杨元庆这酒狠话不多的喝酒姿态,龙啸天看着很是喜欢,随即也一口喝光,刚见面的小觑之心也渐渐淡了。
这一碗接一碗下去,杨元庆两眼都发直了,眼神越来越迷离。
同桌的狄更、方天翼等人看着都想帮忙,却被甲胄在身的伍小旭瞪了一眼,心里跟挠痒似的,不敢吭声,正襟危坐,眼睁睁地看着杨元庆一个人喝得七荤八素,好不快活。
这是杨元庆说的,饭可以吃,但酒还是别乱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多人出来,得留点本钱回去。
龙丙笑道:“这些时日传闻说吕梁以南的几股马匪被南方来的一支军队给消灭了,不知是否真的?”
伍小旭望着那打了个饱嗝的杨元庆,跟着笑道:“龙寨主的消息还挺灵的啊。”
龙丙对这一身甲胄的校尉可不敢像对杨元庆那般随意,忙解释道:“龙家寨常年往来于中原与西北之间,经常被马匪袭扰,所以对此事也比较上心。”
“哦?”伍小旭冉冉道:“不知都是哪股马匪在袭击龙寨主?”
“青面兽杨志部。”
“龙大哥......你有没有那青面兽杨志的老巢位置,弟弟明儿就帮你报仇去,然后咱们回来接着一醉方休。”
杨元庆说完便手一甩,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睡过去。
龙啸天差点跳起来吼道:“就你小子这酒量也想做我叔,瞧不起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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