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寺的一干僧人离开后,卫祥带领几名熟谙办案的吏员重新对定国寺周边进行了仔细勘察,一直忙碌到日上三竿仍未发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只得寄希望于仵作通过验尸有新的发现了。
在一道返回衙署的路上,莫小丰趁左右无人,悄悄向卫祥问起了他最终锁定的三台纵案的嫌疑人是谁。
"金凤台台长曹本顺。"卫祥轻轻说出了一个名字。
"怎么会是他?"莫小丰大惊失色道。
卫祥伸出三根手指,说道:“鉴于最具纵火嫌疑的尤桐在逃,职下只能采取比对,分析各人供辞这一费时费力的办法来尝试挖出隐藏于尤桐身后的纵火元凶。目前,有三份供辞都指向了金凤台台长曹本顺:其一,据郑源的一名亲兵供述,在外郭受灾百姓被安置到三台后不久的一天晚上,他曾撞见尤桐密会曹本顺,而曹则始终供称,他和尤桐素不相识,从未单独会过面;其二,据冰井台台长于元供述,在尤桐向他传达京几都督府要为冰井台入口处栏轩刷漆的军令后,他曾想去找郑源当面求证,是曹本顺以尤桐是郑源的亲随,必不会假传军令为由劝止了于元;其三,据铜雀台台长安必大供述,三台纵火案事发当晚,曹本顺曾邀其至金凤台樗蒲饮酒,致使他因醉酒忘记了夜查后厨,酿成大祸;而在讯问曹本顺时,他却说是安必大主动找他赌博饮的酒;根据对崔,安二人多名属下的讯问得知,安必大向来喜赌善饮,而曹本顺却是在入三台后才耽迷上了赌博,因此推测,安之供述多半属实,不排除曹本顺为达诱引安必大之目的而假作耽恋赌博的可能。”
莫小丰听了卫祥列举的三点证据,不禁质疑道:“你所说的虽然都能够表明曹本顺具有伙同尤桐纵火的重大疑疑,可似乎还不足以证明曹本顺就是尤桐的同伙吧?”
卫祥对他的质疑表示认可,同时却道:"安必大,于元等三人的供述即便不足以构成为曹本顺定罪的依据,至少也提供了相对完整可信的证言,帮助职下锁定了曹本顺这一目标。职下正要请您的示下,接下来是要继续审讯曹本顺,迫其招供,还是?”
“依你之见呢?”莫小丰反问道。
“尤桐被人所杀,使职下改变了想法:原先以为是曹本顺指使尤桐纵的火,如今看来未必如此,真正发号施令的很可能另有其人。倘若如此,倒不如暂时留着曹本顺,或可通过他追查出幕后元凶。”
卫祥的话正合莫小丰的心意,眼瞅着已回到衙署门外,他翻身下了马,冲卫祥说声:"随我进衙再说吧。"迈步朝衙内走去。
门内的值房里迎出来一人,冲他盈盈下拜道:“公子回衙了,用过膳了吗?”
莫小丰看到面前站的是文锦,皱了皱眉头,本想问一句“你怎么还在这里?”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只点头说道:“叫厨下多送些吃食到中和堂吧,我要和人在堂中议事,旁人不得打扰。"
文锦见莫小丰没再赶他走,笑着答应一声,转身到后厨催办吃食去了。
莫小丰带着卫祥,陈山提来到中和堂坐下,吩咐一俟仵作验尸有了结果,随时来报。说话的工夫,文锦带着两名小厮为他们端来了吃食:一大盆熬得黄澄澄,喷香的小米粥,一叠热腾腾的烙饼,切得薄薄的一大盘卤肉,另配有几样可口的小菜。
莫小丰没在文锦等人端来的吃食中看到惯常吃的枣糕,趁势问道:“小枣呢?”
“她在后院,公子要唤她吗?”
“不用,你回去同她说一声,待会儿我要好好地补一觉,叫她铺好床候着。"莫小丰有意吩咐道。
文锦脸颊发烫发红,低低地应了声"是”,带着小厮退下了。
"咱们边吃边谈吧。"莫小丰招呼两位属下道,“既然暂时无法断定智明,尤桐二人是否与程百里被杀有关,那咱们就先谈一谈对智,尤二人之死的看法吧。卫祥,你先说说。”
卫祥站着答道:“从现场勘察结果看来,似乎是智明先用剑刺死了尤桐,尔后挥剑自尽的。考虑到这二人都是西朝谍候,而智明因系二更公子的亲传弟子,其身份应当高于尤桐,不排除他杀尤桐灭口的可能性。”
陈山提正用烙饼卷了肉美美地吃着,听到这话,插口问道:"你说智明杀了尤桐灭口,可那小子为什么又要抹脖子自尽呢?”
卫祥咽了口唾沫,说道:“陈将军问的,正是此案中令人困惑不解之处。既然判断是智明为灭口而杀了尤桐,那么通常的做法是在杀人灭口后,他或者径自逃走,或者毁尸灭迹,尔后遁去,绝无立即自杀这一可能。但是,偏偏在起火前,太原公却从茅屋里拖出了两具尸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为什么会这样吧!”陈山提急得撂下烙饼,拍案叫道。
莫小丰盛了碗小米粥,走到卫祥面前递给他,说道:“不用拘礼,先喝碗粥吧。你的意思,是不是怀疑杀死智明,尤桐的另有其人啊?”
卫祥道声谢,三两口喝下了一碗粥,摇头道:“可惜茅屋里的一切却被烧掉了,周边也没有找到可疑的痕迹,目前还难以做出这样的判断。”
莫小丰心下不免对卫祥前后矛盾的话产生了疑惑,一边亲自为他卷了烙饼夹肉,一边问道:“这么说,目下还只能断定智明是自杀的喽?”
卫祥又摇了摇头,说道:“有一点似乎不合情理:据定国寺僧了尘所说,智明可是住在定国寺后院的柴房里的,昨晚陈将军曾带军士对定国寺周边展开过搜索,对此,智明不可能一无所知。他身为受到朝廷通令缉拿的逃犯,在明知藏匿之所出了命案的情况下,没有逃走也就罢了,怎么会在寺前发现尸身的当晚又在寺后动手杀人,并且还自杀了呢?他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反常了?”
莫小丰当即质疑道:"如果昨日智明并不在定国寺,而是于二更后才尾随尤桐到了寺后茅屋,岂不是就不知道出事了吗?”
卫祥接过他递来的烙饼夹肉,笑道:“太原公别忘了,戒律院就设在定国寺内,监院的不乏精擅武技者,智明怎会来去自如,又怎敢轻举妄动?”
莫小丰认同卫祥的这一说法,顺着他的思路推断道:“如果智明并未离开过定国寺,那么他就应当知道寺里出了事,也就不会选择在昨夜杀尤桐灭口。根据这一点,恰恰可以反推出智明绝非自杀,他和尤桐很可能都是死于另一人之手。"
卫祥咬了口烙饼夹肉,说道:"太原公先前不是向职下询问智,尤二人是否与程百里之死有关吗?或许待会儿仵作验过三人的创口便知晓结果了。”
话刚说罢,只听堂外传来仵作老仝的声音:“小的验尸已毕,特来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