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东辰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他先是生了个火堆,然后在湖中捉了几条白鱼,一边烤着鱼,一边帮慕容卿尘烤着那件打湿的夹袄。
两人无语,气氛陷入了冰点。
慕容卿尘打破了沉默,甜甜道:“大哥,谢谢你啊!”
东辰笑了笑,道:“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真的不用再说了。”
慕容卿尘道:“不是,我是真的想感谢你。我都那样对你了,你却依旧没有放弃过我。”
东辰微微一愣,笑道:“我义父曾说过,人只有在面对抉择的时候,才能够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坚强者,坚定不移;懦弱者,一事无成。”
“事实上,放弃和坚持,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然而也就是在那一瞬之间,却往往决定了自己,甚至是与自己有关,许多人的一生命运。”
“我的未来的路还很长,无法预判,也皆有可能。因此,不论之后的路途,如何的苦难重重,如何的艰难险阻。只要我们心怀坚定,永不言弃,必然会走出这生死绝地。”
“所以,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俩谁也不许轻言放弃。好吗?”
慕容卿尘嗯了一声,道:“不会了,我一定会坚持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东辰忽然想起太鸾剑的事,问道:“慕容姑娘,天道气运转移的事情,你想得如何了?”
慕容卿尘一怔,道:“我...我又有什么好想的,这件事关键在你。”
东辰道:“这个不用想,我早已经同意了。你的身子似乎是越来越虚弱了,这事情不可以再耽误了。”
“等出了这沙漠之后,我一定要找个大夫,帮你好好瞧瞧你身上的伤,以及你的眼睛。不过在此之前,你一定得坚持住。我想,你的家人以及朋友,应该都在等着你平安归去。”
慕容卿尘沉默了一阵,道:“你...当真不后悔吗?”
东辰道:“人命大于天,区区天道气运又何足道哉。况且,我已经说过,我从来不信命。我的命,向来由我不由天。”
慕容卿尘又沉默了一阵,小声道:“那...以后,你会不会欺负我?”
东辰一愣,道:“这个...当然不会。我乃堂堂七尺男儿,岂会欺负弱质女子。”
慕容卿尘神色中有点失望,又道:“那...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会不会护着我?”
东辰微微一怔,道:“这个...应该会吧!不过,也得看事情的本身,我总不能盲目的帮你杀人放火吧。”
慕容卿尘道:“我不会胡乱杀人,自然也不会让你帮我胡乱杀人。我就是想问你,若是有人欺辱我了,你究竟会不会义无反顾的护着我?我要一个明确的答复,而不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东辰听出了她口气中的坚决,道:“我会。”
慕容卿尘嗯了一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我希望你记住你今日的承诺,永远都不要忘记。”
东辰见她口气坚定,与她温婉斯文的性子大不相同,也不明白她究想要做什么,怔了片刻,笑道:“放心吧,我绝不会忘记。”
慕容卿尘盈盈一笑,道:“好,那你把你的太鸾剑拿出来,并取下两滴精血出来。”
说着玉掌微微一翻,只见鸣凤剑顿时出现在她左掌中。
她微一用力,拔下剑鞘,露出了一条暗红如玉的剑刃来。
原来这鸣凤剑与太鸾剑不一样,竟是一柄红剑。
慕容卿尘瞧了片刻,咬破食指,将一滴血滴在剑刃上。
血滴没入剑刃后,就像是一滴血水滴入水中,迅速扩散,最后遍布整个剑身,剑刃霎时变得殷红如血起来。
慕容卿尘空洞的眼睛,在东辰身上打量了一阵,道:“大哥,你照着我的样子做。”
东辰哦了一声,拔去剑鞘,取下一滴精血滴在剑刃上。
血滴也是迅速蔓延,但蔓延的纹路却不是红色,而是白色。白色最后遍布剑身,剑刃顿时变得晶莹如雪。
慕容卿尘嗯了一声,道:“大哥,请小心。”说着将一滴精血注入到太鸾剑的剑刃上。
血滴没入,就像是白醋入了油锅,顿时沸腾起来,不断燃烧,最后变成了一只光芒夺目的鸾鸟图腾,悬浮在无尽虚空之上。
霎时间,天空红光一片。
东辰瞧着鸾鸟两图腾,只觉震撼不已。
慕容卿尘道:“大哥,有劳你取一滴血,注入到我的鸣凤剑上。”
东辰道:“好。”
血滴注入鸣凤剑后,和之前血滴入太鸾剑情景一样,不断沸腾燃烧,最后变成了一只耀眼璀璨的火凤图案。
慕容卿尘睫毛跳动了几下,道:“大哥,两剑相击之后,天道气运便会转移。你此时...若是返回,还来得及。”
东辰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心依然,至死无悔。”
说着手掌一抖,朝着鸣凤剑撞去。
两剑相击之后,只见一鸾一凤两只神鸟图腾自两剑交汇处径直飞出,一边相互盘旋,一边比翼双飞,直冲万里长空。
“咿呀,咿呀!”鸾凤和鸣之声,欢快清脆,激荡在云层之上。
鸾凤渐行渐高,叫声却渐行渐底,直至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只见一道金色光柱从云层中冒了出来,直直下垂,最后将东辰二人包裹其中。
霎时,天地通明一片,犹如白昼。
光柱之中,只见两人不停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这般光景约摸持续了一刻钟时间,那光柱渐渐散去,长夜再次进入到无边无的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只听慕容卿尘焦急喊道:“大哥,你...感觉你怎么样了?”
东辰笑道:“我很好,和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你呢?”
慕容卿尘道:“我...我感觉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时值二更,月亮中移。
片刻过后,整个天地清晰可见了几分。
透过月光,东辰像瞧向慕容卿尘,见她气色果然好了许多,容光焕发,生机勃勃,浑身上下都闪烁着熠熠星光,犹如霞光中的仙子。嘿了一声,笑道:“你恢复的不错,没想到那天道气运竟然还有些作用。”
慕容卿尘满脸柔色,扁了扁嘴,惆怅道:“大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从今往后,你会噩运连连,一生坎坷。以后的路,你又该如何行走?况且,你连修为也没有。”
东辰笑道:“有你保护我,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慕容卿尘叹了口气,道:“可是我也不能一直在你身边呀。”
东辰哈哈一笑,道:“那...我就一直在你身边,我俩一辈子也不要分开。”
慕容卿尘脸色微微一红,小声道:“你少贫,两个人若是想一辈子都在一起,恐怕会千难万难吧。”
也就在这时,东辰只觉身后风声呼呼。
他回头一瞧,只见百丈开外,两个黑影映着月色,飞驰而来。
片刻过后,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江湖传言,道州神女榜排名第二的‘画中仙’慕容卿尘,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今日一见,却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之际,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搀扶着一位老妇人从一座沙丘之后,走了出来。
那老妇人的身子已经微躬,身上披着一一件黑色斗篷长衣,额前飘着两缕长长的白发,脸上布满了波浪般的皱纹。
但让东辰奇怪的,那老妇人的双眼,又大又圆,仿佛是两座清泉闭波,在月辉之下,闪烁着隐隐光泽,与她的年纪极不相称。
二人走近时,老妇人只是随意的看了慕容卿尘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到东辰身上,从上至下,从左至右,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个遍。
东辰再一细瞧,见那老妇人的双眼甚是清澈灵动,满眼闪烁着星辉,犹如十七八岁的少女。
她时而瞪大眼睛,时而微微皱眉,时而眸光流转,时而嘻嘻而笑。
那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一样。
若不是瞧她已是古稀之年,东辰必然会以为她对自己有所图谋。
那目光虽然灵动清澈,也天真无暇,但却瞧得他心里甚为发怵,他微一抱拳,行礼道:“敢问前辈如何称呼,来此有何贵干?”
老妇哼了一声,道:“有何贵干?你还好意思问我么?你这个无知少年,天道气运于修士而言,就相当于寿命于凡人,何其重要。没想到你竟会这般稀里糊涂,便给旁人骗了去。”
那声音嘶哑而苍老,让人听着极不舒服。
东辰一愣,笑道:“这是我自愿的,并非是被慕容姑娘所骗。”
老妇冷哼一声,道:”傻子,蠢蛋,臭傻蛋,你已经傻到无可救药了。我且问你,那慕容仙子究竟是你什么人?你竟肯为她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东辰笑了笑,道:“萍水相逢而已。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老妇人扁了扁嘴,道:“你疯了吧?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你竟然连天道气运那么重要的东西也肯舍弃。你...莫不是贪图人家的美色?”
东辰哈哈一笑,道:“前辈,你也太小瞧我了。道之所至,义不容辞。我只是所以救慕容姑娘,只为行侠仗义与美丑何干。”
老妇咯咯笑了一阵,显然十分开心,眼中闪烁着光泽,道:“当真只是因为‘道义’二字,再无其它?”
慕容卿尘实在瞧不下去了,躬身一礼,道:“这位前辈,敢问你又是我大哥什么人?凭什么一上来便对他评头论足,百般刁难。我大哥是忠厚善良之人,但我慕容卿尘却不是。”
老妇人冷笑了一声,道:“这就维护上了,还敢说你们之间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么?慕容仙子,此事是我与那无知少年之间的事情,还望你莫要插手。否则,嘻嘻,可别怪我趁人之危。”
慕容卿尘眉头皱了皱,道:“前辈,我大哥不过区区一介凡人,没有修为,你又何必要难为他。我知道,以为眼下的情况,必然不会是你的敌手。不过,今日你若是想要与他为难,我慕容卿尘必然也不会袖手旁边。”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阵冷色,嘿嘿一笑,道:“好,很好。如此说来,你今日是非得多管闲事不可了?”
慕容卿尘神色一凝,道:“是。”说着身子一纵,把东辰护在了身后。
东辰笑了笑道:“慕容姑娘,你别担心,我能应付。”
说着从她身走了出来,朝着那老妇人微一拱手,笑道:“前辈,你我从未见过,你又何必要与我为难?”
老妇人嘻嘻一笑,道:“你没见过我,我却见过你。七绝剑壁之事,难道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东辰哦了一声,心道:“七绝剑壁?可是,在洪荒沼泽之时,我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啊。莫非这老妇人与凌风年那老头之间,存在着什么恩怨?所以她才会把气撒在我身上。”
他微微一笑,拱手一礼,道:“前辈,之前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这里先行赔罪了。还望你看在我年轻识浅的份上,宽恕我这一会。谢谢了。”
说着又行了一礼。
老妇人冷哼一声,扁了扁嘴,道:“你这认错的态度倒也还算诚恳。不过,你所犯的罪责,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又岂是区区‘赔罪’二字,便能够了结。”
东辰沉默了一阵,拱手道:“晚辈境界通天,修为深不可测,晚辈自知不是敌手。今日落在前辈手里,本该束手就擒,任由处置。”
“只是,慕容姑娘深陷绝境,危在旦夕。而我又曾许诺于她,护其周全。如今使命未完,纵然身死,心有不甘。”
“因此,还请前辈宽限数日,等出了这葬仙沙漠之后,晚辈必当亲自上门领罪。届时,是杀是剐,悉听尊便,绝不会反抗半分。还请前辈成全。”
说着又拱手行了一礼。
老妇人咯咯笑了几声,道:“你这家伙,就知道花言巧语。无知少年,倘若我让你现在就跟我走。你肯,还是不肯?”
东辰愣了愣,拱手道:“这个...恐怕恕难从命。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又岂能失信于人。前辈若是依旧如此苦苦相逼,晚辈宁愿玉石俱焚。”
说着眉间不禁升起一股冷色。
老妇人怔了怔,道:“也对,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就应该信守承诺。不过我得提醒你,报恩门的大批高手,距此地已不足百里。你得小心了。”
东辰一怔,拱手道:“多谢。敢问前辈怎么称呼?等此事一了,我又该去哪里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