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高桓大步走进内室,一眼看见坐在软榻上喝茶的宜宁郡主,他一愣,向郡主行了个晚辈礼。
没想到宜宁郡主也在这。
说起来,他赴宴至今还没有拜见这位堂姑母,一开始心里不爽故意不去拜见,后来出了落水的事就忘了此事。
“小五莫要这么多礼节,过来坐吧,渺儿正在喝药,马上出来了。”
宜宁郡主笑了笑,端起茶杯朝五皇子示意。
郡主态度亲近,面上丝毫没有晚辈无礼的不虞,五皇子犹豫片刻,走近坐下,主动开口搭话。
“姑母怎么在这,也是来看渺儿妹妹吗?”
“渺儿在我府里出了事,我怎么坐得住。”宜宁郡主神色忧切,“深秋水凉,要是不小心寒气入骨,可要落下病根了。”
殷高桓闻言心虚一瞬。这事归根结底是他设计的,宜宁郡主作为宴请的主家也只是受了无妄之灾。
她心中应当清楚事情经过,但没有直言戳破,只让殷六吃了个哑巴亏,看来还是站在他这边。
想到这里,殷高桓心中最后一点芥蒂也没有了,想到宜宁郡主口中的担忧,连忙问道,“渺儿妹妹可有大碍?钟嬷嬷说她在睡觉,不让我进来见她。”
“你进来见我干什么?”
少女总算喝完药又漱了口,缓步款款从里间走出来。
看见五皇子,轻飘飘朝他投去一瞥,轻哼一声,“我不想见五哥哥,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落水呢。”
殷高桓立刻起身迎上去,讨好笑道,“都怪我,都怪我,渺儿妹妹生我的气是应该的。”
“当然怪你。”
辛渺不客气占了软榻的一侧坐下,正眼不瞧少年,
她朝着宜宁郡主笑了一下,继续道,“我以为五哥哥你落水了才会去救人,谁知道水里不是你,你反倒在阁楼上看戏。”
“我知道,我知道渺儿妹妹担心我才会去桥上,我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殷高桓殷勤地给少女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边,看左右没了自己的位置,干脆将桌边的绣凳拉到少女脚边,挨着她坐下。
“你不知道我看见你跑到桥上有多担心!你也真是的,那么多奴才,渺儿妹妹你怎么就敢亲自伸手捞人,我要是真掉水里了你一个人也捞不上来我啊......”
“那你就是还怪我咯?”
钟嬷嬷闻言看了一眼少年。
这话听起来五皇子似乎颇不领情,但咂摸一下就知道,其实是他真心关切之语。
经历此事后,五皇子好像对姑娘更上心了。
“我哪是怪你啊!”接收到少女不悦的眼神,殷高桓连忙解释,“我是担心你啊,渺儿妹妹,下次你可别这么冲动了,若要主子亲自下水,要那么多奴才干什么?”
“这还差不多。”少女神色微霁,但还是皱了皱鼻子,轻哼道,“五哥哥今天一点都不会说话,不像平日让人高兴,我不喜欢。”
五皇子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哪里与平日不同,怎么又惹得这祖宗不高兴了:“我跟平日哪儿不像?”
辛渺道:“反正就是不像。”
“你们呀。”
宜宁郡主轻笑一声,打断少年男女的交谈。
见他二人看过来,她开口告辞:“时辰不早了,我也不耽搁小丫头养病了。”
辛渺起身相送。
宜宁郡主又温声叮嘱了几句,她看一眼紧跟在辛渺身后的五皇子,唇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转身离去。
要说她这侄儿和平日有哪里不同,那就是心意更真切了。
绞尽脑汁想讨好时,言语巧妙讨人欢喜。
心意更真时,反倒笨嘴拙舌起来。
不过,她看她的皇后嫂嫂自有安排,不管情意真假几分,想来都不会影响皇后的决定。
宜宁郡主摇了摇头,不再思考这对尊贵小儿女的事。
*
看了辛渺,宜宁郡主也不厚此薄彼,特意又去殷朔住的别院探望。
殷朔的态度不远不近,没有被人设计陷害的愤恨,也没有破坏了五皇子计划的得意,神色平静地接受了宜宁郡主的关怀。
“小六到底身子骨强健,看起来比渺儿那孩子精神头好些。”
听到少女的名字,殷朔神色微动,不动声色道,“难不成她病了?”
“那倒没有。”郡主笑道,“只是女儿家身娇体贵,还是要多注意些。”
端详了一下少年的神情,郡主又补充,“小六这次落水受了委屈,是姑母对不住你,请你来做客却发生这种事。”
说到自己的事,殷朔又恢复了那副喜怒不惊的态度,应对有度,宜宁郡主看了半晌,却也未从少年脸上看出什么。
她心里轻叹。
她以前不在意这个侄子,就像皇帝不在意这个儿子一样。
但她想过一个被忽视被欺凌的皇子左不过两种表现,要么懦弱要么激愤。
可殷朔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
她摸不透这个侄子的性子,出于直觉,她只好谨慎对待。
“辛渺落水后,她没有说些别的?”
宜宁郡主愣了一下。平时总是渺姑娘辛姑娘叫着,倒从未听过旁人这么生疏地称呼辛渺。
看来辛渺和五皇子关系亲近,和这六皇子很是疏远。
倒也正常。
殷五不喜殷六到这种地步,和他要好的辛渺又怎么可能亲近殷六?
从宫内打探的消息看,五皇子甚至是欺凌六皇子的领头,说不定脾性高傲的皇后侄女也跟着一起为难过六皇子呢。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提起辛渺是为什么?
宜宁郡主斟酌道:“渺儿受了惊,太医让她多休息,小六若是担心渺儿,不若亲自去看看她。”
看来她的确什么都没说。
是想回去找皇后告状,让皇帝惩罚他?还是说她想亲自报复他?
殷朔眼前蓦然浮现少女坐在岸上的身影。
她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双眼含怒盯着他。而在不久前,她还一脸冷漠厌恶地甩开他的手......
是她主动伸出手,她认错了人就想收回手。
殷朔眼中情绪翻涌。
他闭了闭眼,将那双焦急的担忧的随后又变成嫌恶的眸子甩出脑海,睁开眼,恢复冷静。
他的脑海已经冷静下来,可他的心还是燥的,他想起了自己曾经闪过的念头——那双漂亮的眼睛他要取下来欣赏。
但他现在决定,他不会取下来欣赏,他要让眼睛的主人带着它痛苦,带着它后悔,只有如此才能平息他心中的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