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向魏王曹丕进言的人,是河东襄陵人,姓贾,名逵,字梁道,时任谏议大夫。曹丕非常高兴,就命令贾逵去说服曹彰。贾逵出城来到城下,迎接曹彰。曹彰问道:“先王的玺绶在哪里?”贾逵严肃地说:“家有长子,国有储君。先王的玺绶,不是您应该问的。”曹彰沉默不语。走到宫门前,贾逵又问曹彰:“您这次来,是想奔丧呢,还是想争夺王位呢,还是想做忠孝之人呢,还是想做大逆不道之人呢?”曹彰说:“我是来奔丧的,没有别的想法。”贾逵说:“既然没有别的想法,为什么要带兵来,让魏王和大臣们相互猜疑呢?”曹彰立刻喝退身边的将士,独自进宫,拜见曹丕。兄弟二人相拥大哭,然后才穿上丧服。曹彰把自己的军队全部交给曹丕。曹丕让曹彰回鄢陵自己驻守,曹彰拜别后离开。后来黄初二年,曹彰晋爵为公;黄初三年,被立为任城王;黄初四年,入朝觐见,在旅途中去世。所以后来没有什么事情可说,先在这里说一下。
曹丕接受了魏王之位后,随即传下旨意,将建安二十五年改为延康元年。封贾诩为太尉,华歆为相国,王朗为御史大夫。大小官员,都全部得到了升职赏赐。将曹操安葬在高陵,谥号为武祖。华歆上奏说:“鄢陵侯曹彰交接了军马,已经前往他自己的封国去了。还有临淄侯曹植、萧怀侯曹熊,这两人坐视不理不来奔丧,理应问罪。”曹丕听从了他的建议,立即传下旨意,派遣两名使者分别前往两处问罪。忽然一名使者回报:“萧怀侯曹熊惧怕罪责,自己上吊死了。”曹丕下令厚葬他,追谥为萧怀王。不到一天,又一名使者回报,说:“临淄侯曹植经常和丁仪、丁廙尽情饮酒,并不来奔丧。我传达魏王旨意的时候,曹植端坐不动。丁仪骂道:‘暂且不要胡说!昔日先王在世的时候,想要立我们主公为太子,被那些进谗言的奸臣所阻碍;如今大王丧期还没到十天,就向骨肉亲人问罪吗?’丁廙又说:‘依我们主公聪明盖世,下笔成章,自然有王者的大体风度,现在反而不能得到应有的地位。你们那些朝堂上的大臣,都是有眼无珠的愚人,不认识圣贤,和禽兽有什么区别呢?’曹植于是大怒,呵斥武士用乱棒将我打了出来。”曹丕听后大怒,立即命令许褚率领三千虎卫军,火速去擒拿曹植。
许褚领兵飞速奔往临淄而去。等到了郡城,先遇到守关的偏将,被许褚立刻斩杀,直接进入城中,口头传达曹丕的旨意,没有一个人敢抵挡其锋芒。径直来到府堂,只看到曹植与丁仪、丁廙等人都完全醉倒了,报告的人都不能见到曹植。许褚一概将他们捆绑起来,装在车上,还将大小属官全部押解到邺郡,进去拜见曹丕。曹丕非常生气,随即下达旨意,要将丁仪、丁廙等人都诛杀。丁仪,字正礼;丁廙,字敬礼,是沛郡人,是亲兄弟,是当时的文章之士。
卞氏听说曹丕下令生擒了曹植,十分惊恐,举止失常。她急忙出去救人,但心腹之人已被杀死。曹丕见母亲出殿,惊慌地请她回到后宫。卞氏哭着说:“你弟弟曹植平生喜欢喝酒,放纵不羁,喝醉后便疏狂无礼,这都是因为他有才华的缘故。你可要念及同胞兄弟的情谊,饶他一命。这样我到了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曹丕说:“我深爱他的才华,怎会轻易废掉他呢?这样做是想挫一挫他的锐气。母亲不必担忧。”卞氏哭着道谢。
曹丕走出偏殿不上朝。华歆问道:“刚才莫非是太后劝大王不要废黜曹植吗?”曹丕说:“是的。”华歆说:“曹植怀有才华和智谋,终究不是池中之物;如果不早日除掉,必定会成为后患。”曹丕说:“我已经答应母亲了。”华歆说:“人们都说曹植出口成章,我还不太相信。大王可以召见他,用才华来测试他,如果他做不到,就杀了他;如果他果然能做到,就贬谪他,以堵住天下文人的嘴。”曹丕听从了他的建议,于是召见曹植进入宫内。曹植惶恐,跪拜伏地请罪。曹丕说:“你依仗着文才,怎么敢无礼?从家法来说,我们是兄弟;从国法来说,我们是君臣。昔日先父在世时,你常常凭借文章,我一直很怀疑你一定是用他人代笔。我现在让你七步之内写成篇章,如果果然能做到,就免你一死;如果不能,就两罪并罚,绝不会轻易饶恕你!”曹植说:“希望乞求题目。”这时殿上悬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着两只牛在土墙下争斗,一只牛坠入井中而死。曹丕指着画说:“就以这幅画为题目。诗中不许出现两只牛在墙下争斗,一只牛坠入井中死这样的字样。”曹植走了七步,他的诗就已经写成。诗说:
两肉齐道行,头上带兕骨。相遇块山下,歘起相搪揬。
二敌不俱刚,一肉卧井窟。非是力不如,盛气不得直。
曹丕和群臣都很吃惊。曹丕又说:“这七步才写成篇章,还是慢了。你能应声作一首诗吗?”曹植说:“希望听听题目。”曹丕说:“我和你是兄弟,就以此为题。”曹植听完,随口吟出一首小诗说: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听到后,潸然泪下。他的母亲卞氏在殿后说:“你为何如此逼迫你弟弟呀?”曹丕慌忙离开座位并禀告说:“国法不可废除啊。然而我对于天下没有不能包容的,何况是骨肉至亲呢?”于是将曹植贬为安乡侯。曹植拜别辞别,上马离开了。后来有人写诗说:
论地谈天口若开,喷珠噀玉绝尘埃。须知子建文章盛,万古传扬七步才。
还有诗称赞曹植凭借七步之才免除了灾祸。诗说:
五车书记藏心腹,七步才能动鬼神。不是当时能对答,殿前骨肉化为尘!
曹丕自从当上魏王之后,法令全部更新,对汉献帝的威逼,比他的父亲曹操还要厉害。
却说细作进入成都,禀报给汉中王。汉中王大惊,立即召集文武官员商议说:“曹操已经去世,曹丕越位自称王位,对汉献帝的威逼,比曹操更厉害。东吴的孙权,拱手称臣。我想先征伐东吴,来洗刷我弟弟的仇恨;其次征讨中原,以除掉这些乱党的凶恶。”话还没说完,廖化出班上奏说:“昨天害死关公父子性命的,实际上是刘封、孟达的过错。请求先讨伐这两个人。”汉中王说:“我因为心事繁多杂乱,几乎都忘了。”就派人去召见他们。诸葛亮劝谏说:“不可以急忙召见。应该慢慢图谋,太急就会发生变故。可以提升这二人为郡守,然后再想办法对付他们,这是上策。”汉中王听从了他,于是派遣使者提升刘封去守卫绵竹。有个叫彭羕的人和孟达交情很深,听说了这件事,急忙回家写信,派心腹之人去报告给孟达。这个人刚出南门外,就被马超巡视军队时捉住来见马超。马超审问出这件事,就带领本部士兵来见彭羕。彭羕把他接入,用酒招待他。酒喝到几巡,马超用言语挑拨他说:“以前看见汉中王对你非常好,近来为什么这么淡薄呢?”彭羕趁着酒醉指着骂道:“那个老家伙糊涂悖谬,哪里值得说呢。”马超又试探说:“我心怀怨恨很久了。”彭羕说:“你带领本部兵马,勾结孟达作为外部接应,我带领川中兵马作为内部接应,天下不难平定。”马超说:“先生说得对,明天再商议。”马超辞别了彭羕,立即将人和书信来见汉中王,详细说了这件事。玄德大怒,于是下令捉住彭羕投入监狱,拷问他的情况。彭羕在监狱中,后悔也来不及了,于是写了一封信,让人送给诸葛亮。诸葛亮拆开信看。那信上写着:
我过去在诸侯间奔走,认为曹操残暴肆虐,孙权不讲道义,刘璋昏庸懦弱,只有主公您有称王称霸的才能,可以和您一起开创事业实现太平,所以才毅然有了轻率行动的志向。正逢主公来到西边,我通过法正自我推荐,庞统在其中斟酌谋划,于是能够在葭萌拜见主公,和主公击掌而谈,讨论治理天下的事务,讲解称王称霸的道理,提出夺取益州的策略;主公也考虑得明智而确定,随即表示赞同,于是就开始行动。我在原来的州中不能避免平庸,担忧于犯罪法网,能够在风云激荡之中,寻求到君主并且得到君主,志向得以施行名声显扬,从一个平民被提拔成为国家杰出的人才,窃取了优秀人才的地位。主公对我的恩情深厚,谁又能超过呢?裴松之说:“分子之厚,是彭羕说主公把像对儿子一样的深厚恩情施加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后面有‘辜负了我慈祥的父亲,罪过有一百个死罪’这样的说法。彭羕一时狂妄悖逆,自己寻求肉酱酷刑,成为不忠不义的鬼魂啊!古代的人有句话,左手拿着占有天下的地图,右手割自己的咽喉,愚蠢的人也不会这么做啊。何况我还能分辨豆子和麦子呢!我之所以有怨恨不满之意,是自己没有正确估量自己,随便认为自己是首先倡导事业的人,因而有了要去江阳的言论,不理解主公的心意,心意最终被激怒,很是因为喝酒后,随口说出了冒犯的“老”字。这是我最愚蠢浅薄考虑不周导致的,主公实际上并不老啊。而且创立功业,哪里在于年龄老少,西伯九十岁了,难道会有衰退的志向吗?辜负了我慈祥的父亲,罪过有一百个死罪。至于对内对外说的那些话,是想让马超在北方建立功勋,为主公尽力,共同讨伐曹操罢了,哪里敢有其他的志向呢?马超说得对,只是没有分辨其中的情况,让人痛心啊。过去常常和庞统一起共同发誓约定,希望寄托在您还没有追随主公的时候,能全心为主公的事业效力,追赶上古代的人,在史册上留下功勋。庞统不幸死去。我失败而招致灾祸,是我自己懒惰,又能埋怨谁呢!您,是当世的伊尹、吕尚啊,应该好好和主公谋划事情,帮助他实现宏大的谋略。上天明察,大地明察,神灵有灵,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实在是让您明白我的本心罢了。走了,努力啊,自己珍惜,自己珍惜!彭羕叩头敬上。
诸葛亮看完彭羕的信后,拍着手大笑,随即进入宫殿前,向汉中王启奏。刘备问道:“这个人怎么样?”诸葛亮说:“是个狂妄的人,时间久了必定会惹出祸端。”刘备立刻命令在监狱里将彭羕诛杀。
彭羕死后,有人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孟达。孟达非常震惊,举止失常。忽然,使命到来,调刘封回守绵竹。孟达惊慌地请来上庸都尉申耽、申仪商议。申耽说:“我有一个计策,可以让汉中王不能加害于你。”孟达非常高兴。不知道申耽献出了什么计策,且听下回分解。